秦海关与众不同,它是一座独特的双面关卡。这意味着,不仅南侧城墙高耸坚固,护城河深挖宽广,北侧城门同样如此。换句话说,无论是北川军队想要进攻,还是曾经的南平企图攻打,都会面临巨大的挑战。 这个特殊之处为萧锦帛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他无需对秦海关的北部进行过多的改造,就能构筑起一道强大的防御壁垒。而北川军想要攻克秦海关,难度将如同南平当初攻打进来时一样巨大。 自从开战以来,北川遭遇了几场连败,损失惨重,兵力锐减,军队人数严重不足。北川皇帝姜怀苏下达了严厉的命令,要求各地抓捕壮丁并编入军队,凡是年满十四岁的男子无一幸免。 同时,由于多年来不断对外征战,国家财政极度匮乏,只能依靠对各地百姓的苛捐杂税来筹集军费。 这一系列举措使得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起义军,他们奋起反抗姜氏的暴政。 姜怀苏每天坐在高高的朝堂之上,对着下面的一众官员发脾气,瞪大眼睛,愤怒不已。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提出任何有效的建议。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底层的宫女和太监,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出头鸟,被当场杀鸡儆猴了。 整个北川朝堂内外都笼罩着一片无尽的阴霾。 这边北川的朝堂一片愁云惨淡,那边南平的京都也在面临着一场暴风骤雨。 当初阎王长在宜阳西山眼见魏一孑情况不妙,又多有蹊跷,便给杨之夏飞鹰传书,向其询问,可否找到西崇道人。却不想杨之夏军务繁忙,错过了飞鹰。 那飞鹰本就是军队驯养,见到军中首领,便落了下来,于是那封信就落到了沐雨的手里。魏一孑分析的一点也没有错,沐雨就是萧锦钰的人。 而沐雨拆开信件看到其中内容时,只觉得魏一孑此人留在萧锦帛身边终究是一大患。于是他便送密信到南平京都给萧锦钰,将此事一五一十汇报了一遍。 而萧锦钰在接到沐雨的密信之时,又得知萧锦帛在外,不听他的命令,一意孤行,直捣秦海关,导致南平军伤亡惨重。 一怒之下,便发出了南平的召回令。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所需甚久。待萧锦帛拿下秦海关后,召回令依旧在路上。 萧锦钰每天在朝堂上阴沉着脸,对萧锦帛在外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而底下的谗臣和守旧派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也趁机向萧锦钰进言。 老皇帝在世之时,就曾有传位于萧锦帛的意愿。不过萧锦帛年幼,才就此作罢。而如今,萧锦帛已然成年,成长得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且有功勋在身。如若此时,再任由他继续下去,萧锦钰这个皇位,恐怕要坐不稳。 萧锦钰此人本就多疑,听着底下大臣的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更是有如擂鼓。当初的确是他趁人不备,设计将萧锦帛推入湖中。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锦帛命大,不但被救了回来,还被那国师西崇道人收作关门弟子,从此他便失去了下手的机会。且国师之言件件全中,老皇帝当年对西崇道人推崇不已,信任有加。 而西崇道人卜的最关键的一卦便是这萧锦帛乃南平贵人,能为南平挡下数场大灾。是以,萧锦钰再不敢对萧锦帛动什么歪心思。 只不过这一次萧锦帛自请披挂上阵,正中萧锦钰下怀。他想,若萧锦帛战胜,那么南平便有了与北川和谈之力;若萧锦帛战败,那将来自己的地位将不再受到威胁;而若萧锦帛战死,这正应了西崇道人那“萧锦帛能为南平挡灾”的挂相,从此,他便更加高枕无忧,再无后患。 且与此同时,北川的老王爷暗中派人找到了他,与他达成合作意向,用金乌五城换北川动荡,趁机篡权夺位,登上大宝。 可万万没想到,萧锦帛不但战胜,还一路打到了秦海关。这让他的计划全部落空,还在北川的老王爷面前失信。 当初沐雨给萧锦帛所下之毒虽然是西崇道人授意,但其实他的目的和魏一孑分析的一模一样。只能说机缘巧合,萧锦钰当初所求与西崇不谋而合——就是想在不害萧锦帛性命的情况下,把他弄回京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免得他与北川的老王爷的合作被迫终止。 而之所以下了不伤性命的毒,是因为西崇道人在萧锦帛率军离开京都之后,又在朝堂之上当众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萧锦钰此生还有一大劫,若有同姓兄弟在身边,此劫便能轻易化解。 而萧锦钰当年登上皇位之后,身边的兄弟便被他以各种理由遣出了南平京都。或横加构陷,或佯作重用。全部送去了南平各个边关要塞。留在京都的只有当初尚且年幼的萧锦帛。 西崇道人言,其他兄弟如今离他过远,即便能替他挡灾,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萧锦钰更加不敢对萧锦帛下死手。只想着打压他,让他无出头之日便算了。 却不成想,萧锦帛自幼顽劣,行为出格,长大后依旧如此。这一次,竟然伙同敌方将领,置他的命令于不顾。最后竟然一路打到了秦海关,让他在姜凌风那老东西面前颜面扫地。 当初萧锦帛把那姜老王爷形似软禁,他就想方设法托人送信出去,求助于萧锦钰。萧锦钰也是多方寻求办法想要把萧锦帛弄回京都,以免坏他好事。 万万没想到,全都失败了。而如今,萧锦帛拿下了秦海关,萧锦钰心里其实是开心的。毕竟南平这么多年以来,虽说与北川是签订了和平条约,但是一直生活的小心翼翼,就怕那骁勇善战且好战的姜家,哪一天头脑一热便攻打过来。 如今大大削弱了北川姜家的实力,萧锦钰自然是开心的。若此次立功之人不是萧锦帛,那么相信萧锦钰会更加开心。 总之现在,萧锦钰无比纠结。 一方面他心底也有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另一方面,他又实实在在不希望这天下是萧锦帛给他打下来的。一方面他希望萧锦帛最好死在战场上再也不要回来,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西崇道人的挂相会应验。 萧锦钰活了半辈子,从没这么烦心过,连当初老皇帝立储、传位之时,他都是胸有成竹。 不管怎样,召回令还是在萧锦帛拿下秦海关半月后,到了他的手上。 南平的召回令非比寻常,违令者,传令人有权当场将其击毙。而是此次萧锦钰派来的传令人,是他母后的亲弟,他的亲舅舅——国舅爷蓝承义。当年萧锦帛落水,也是他的手笔。 知道萧锦钰发出了召回令的那一刻,萧锦帛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而复杂。 他站在秦海关城楼上,望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来自南平的召回令,不仅仅是对他战功的质疑,更是实打实向他证明了,他从小依恋信赖的皇兄,确实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么好。 什么兄友弟恭,什么血脉相连,生于皇家,这些全都是笑话一场。 蓝承义,这个名义上的亲舅舅,实则是他心中永远的阴影。自从他的记忆封印被解除后,他便一点点回想起自己年幼时那场落水。 虽然记忆依旧模糊,但湖水下那冰冷与绝望至今仍让他不寒而栗。如今,蓝承义亲自前来,无疑让这份召回令带上了满满的杀气。 因为,就在萧锦帛站在城楼之上,远远的再一次看见蓝承义的时候,萧锦帛终于想起,那天他之所以一定要到刚刚结冰的湖面上去,就是这位“舅舅”告诉他,父皇喜欢湖心那株第一次被冰封的赤子竹! 然而,萧锦帛本就并非易于屈服之人。他深知,此刻的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既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也要维护自己多年来的努力与成就。 至于其他?都见鬼去吧! 于是,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转身对身边的副将吩咐道:“准备迎接国舅爷,务必以最高礼节相待,但暗中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当蓝承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秦海关时,萧锦帛已穿戴整齐,亲自出城迎接。他以一种近乎完美的礼仪向蓝承义行礼,言辞间不卑不亢,既体现了对皇室的尊重,又不失自己作为一方将领的威严。 宴席上,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蓝承义几次试图以家族之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萧锦帛放弃抵抗,随他回京。 但萧锦帛总是以各种理由巧妙回避,既不直接拒绝,也不明确表态,让蓝承义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也没有理由当场发难。 夜深人静之时,萧锦帛独自一人在书房内,细细研究着南平的局势与自己的处境。他明白,仅凭一己之力难以与整个南平皇室抗衡,但他更不愿放弃自己打下的这片土地和身后的将士们。 就在他纠结踌躇,心乱如麻的时候,没有参加接风宴的魏一孑推门走了进来。 萧锦帛看见魏一孑,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鼻子不由自主的酸了起来。 他站起身,本想着迎一下魏一孑,却不想自己刚刚在宴席上,心思沉重的饮了许多酒,此刻竟然有些醉了。再加上坐在那里发了许久的呆,猛然起身,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身形一晃,便向前栽倒过去。 魏一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萧锦帛,满脸焦急地问:“锦帛,你怎么了?” 萧锦帛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胃里面翻江倒海,十分难受。他一把推开魏一孑,冲到铜盆边便吐了起来。 魏一孑急忙跟上去,一边轻轻替萧锦帛拍着背,一边略带责怪地说:“为何饮这么多酒?秦海关大战,你虽未受什么大伤,但是之前那次,伤了根本。近日整顿秦海关中事务,也没有好好休息。” 萧锦帛感觉自己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终于再没什么可以吐的了,才喘着粗气站直了身体。 他喝了一口魏一孑递过来的水,顺了顺气,然后委屈巴巴地说:“我没喝多少,从前喝十几二十坛也不会如此的!定是那蓝承义看着令人作呕!” 魏一孑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萧锦帛坐了下来。 魏一孑道:“锦帛,这南平的召回令我知道,若不遵从,传令者有权当场将你击毙。如今,那蓝承义虽说在宴席之上反复劝你,看似想让你遵从诏令,即刻回京。实则是激将之法,他希望你违令,然后他就有理由就地将你格杀。” 萧锦帛又喝了一口水,道:“你没在宴席上都能品出这滋味,我又怎能不知?可是如他所愿,让我此刻回京,我是万万不愿意的。如今摆在你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我随他回京,此去怕也是生死未卜。即便是活着,后半生恐怕也要活在萧锦钰的软禁监视之中。再想逃出来,难于登天;二,我们可以暂且将蓝承义绑了,关押起来。此处离南平京都甚远,我们放出假消息,再弄一个假的仪仗队,大张旗鼓返京。沿途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为由拖慢行程,而你我,抓紧时间,拿下北川其他重要城池,直捣北川京都!待我将那姜怀苏的人头摘下,想来,萧锦钰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对我下杀手。便是他有心,也要掂量掂量我在南平乃至北川百姓心中的分量!” 魏一孑赞许的点点头。 萧锦帛继续道:“而且,如今我想要拿下北川,并非只为了一己私利。北川百姓常年在姜家统治的苛政之下,艰难存活。如果我们能为其另立明主,也算是美事一件。到时我们如若能择一明君,你我二人便可以退隐江湖,让萧锦钰再寻不到我。” “未尝不可!”魏一孑掷地有声,“锦帛,就选第二条路,一条独木桥而已,走到黑的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