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陈桂芬担忧的那样，贺宏进也想到了傅璟佑。 给胡致远和白杨续上水，贺宏进使了一记眼色，陈桂芬接他脚后跟进了厨房。 “今天如果陆知青真的走了，小六那边你别透信儿……明后几天干活你看着安排，哪里偏，你就把他安排到哪儿去。” 陈桂芬点点头，又犹疑不定问： “队里这么多张嘴，咱俩不说，其他人还能憋得住？我看，这事只怕不能如你的意。” “别人怎么样你管不着，你只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贺宏进烦得慌，不耐烦摆手道： “哎行了，行了！赶紧做饭去吧。” …… 再说另一边，陆淼回知青点收拾东西，耿小云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信儿，知道她要返城，一个个的都从外面回来了。 陆淼扫见她们回来，偏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相对重要的东西，陆淼都是收进箱子里直接带走。 像一些吃的之类的小玩意，箱子里放不下，她也想着要带走，就地做了划分，给一旁围观的几人都分了一些。 耿小云几人手里捧着东西，心里都挺感伤。 虽然很羡慕陆淼能返城回家，可这小半年的相处，深厚的友谊已经结下，耿小云、任冰心她们都很舍不得陆淼。 几人情绪低迷，却也没有戳破。 对她们来说，陆淼走了是舍不得，可对陆淼来说，返城是最好的结果。 耿小云沉默了一会儿，率先开口： “这东西也别给大家伙儿分了，就这么搁着吧！万一还回来呢？” 任冰心和顾莹紧随其后： “是啊，就这么放着吧，要是真不回来了……抽空我们给你寄过去。” “算了，也不是多值当的东西，费那个劲做什么？就这样吧！” 陆淼摇摇头，“你们平时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别的我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也就这点东西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就别推辞了。” 耿小云几人便不说话了，只在一旁默默看着陆淼收拾。 一个藤箱装不下多少东西，陆淼很快就收拾好了。 临了锁上箱子，陆淼转身看耿小云一行人。 多余的话没有，她嘴唇眉眼弯弯，上前挨个送上一个拥抱，相互拍拍后背肩头，为彼此送上真挚的嘱咐： “咱们都是城里来的知青，书本内容不可丢，看形势估摸要不了几年就会重启高考，加油不要轻易放弃！” “嗯……你也是，返城了不管是参加工作还是怎么样，一定要一切顺遂。” 陆淼要跟县里的特派员一起走，耿小云她们没好意思远送，只把人送到池塘一角，就相继停下了脚步，目送陆淼离开。 谢斐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前几天在打谷场和陆淼不欢而散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谢斐本来不想管，可憋了憋，最终还是没忍住找女知青问了问情况。 耿小云几个没说话，杨小婧抢先回道： “陆淼是独生子女，上面改了政策，她家里寄了书信来，调她回城了。” “什么？” “家里寄来书信”、“调她回城”几个字频繁在耳边回荡，谢斐倏忽怔愣。 怎么会？ 陆伯伯不是一直支持陆淼跟着他跑的吗？ 陆伯伯不是也一直都希望他能跟陆淼好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又调陆淼回城了？ 谢斐晃神，不可置信后退两步，最后一回头迅速跑回知青点，从床单被褥下面抽出两本书本，又从中抽出两页信纸。 他也要回去！ 一定，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才行！ 谢斐颤手写着书信，心中想法明确。 全然忘记当初下乡，也是他一味固执的坚持要来…… 胡致远到最后也没在贺家吃上午饭，陆淼收拾完毕，他和白杨推着自行车，和陆淼一起即刻起程。 贺宏进送领导，也送陆淼，就套上褂子、草帽，跟着一起出了门。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贺宏进和陈桂芬不说，女知青们能听见消息，傅璟佑当然也能听见。 在听到陆淼要走的那一刻，傅璟佑耳畔嗡鸣，浑身滚烫的汗骤然冷却，连带一个炙热的心也随之冷下。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丢了手里的锄头，拔腿往回跑。 一起干活的叔伯不明所以，捡起他的锄头，跟在后面道： “哎、哎！傅小六，你上哪儿去？这地里的活儿不干了？” 傅璟佑早像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哪还有人回复他活儿干不干？ 不管是陆淼自己走，还是上面有人来带走陆淼，都会优先通过贺家这道关卡，傅璟佑直接回了贺家，进家门却只有婶子陈桂芬一人在。 傅璟佑了两口气，喉结滚动缓解了一下口腔和喉咙的干涩，“婶儿，陆知青……”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陈桂芬回答快速果决，又背对着他不敢睁眼看他，明显是有事瞒着他的模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傅璟佑头一次露出急躁的模样，往前迈出步子想要继续追问，可想到什么，他又半路折返。 陈桂芬猜出他的意图，忙转过身追喊道： “你上哪里去？你知道陆知青的背景吗？她不是普通的军属，她是首都大领导的女儿！” 傅璟佑已经走到院子门口，听见这话步子微微顿住。 陈桂芬眉毛皱起，狠下心道： “你就算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 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只会是更加不可能！ “璟佑，婶儿不会害你的，这一次……你就听婶儿的一回劝吧。” 傅璟佑耸立在院子门口，短暂的静默后，他重新挪动脚步：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也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婶儿，我不想留下遗憾……” “有些话，我一定要说出来！” “璟佑！” 陈桂芬焦急几步走近堂屋门口，院里已经没了傅璟佑的影子。 微风撩起阵阵碧浪，傅璟佑急速穿过田埂，很快插进远处山坡小道。 他以为即使克制住自己不去靠近陆淼。 即使陆淼真的生他的气，以后再也不理会他了。 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也还是远远地看陆淼一眼。 可是却没想到，现在连这么卑微的想法，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奢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