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公,你对我真好——” 陆凝霜轻叹一声,转身从暗格里取了螺黛,一脸认真的给他描眉。 季汝阳很安静,纵着她为所欲为,与当初在昭庆殿几乎一样。 不过以前是碍于尊卑,如今眼里多了柔情。 人生尽是波折和苦难,需要一个理由支撑他活下去。 曾经爬到最高、成为书写圣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架空新皇,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是季汝阳咬牙活下去的理由。 明德帝死后,大齐分崩离析,他所追求的理想大厦轰然倒塌。 他成了落水狗,被众多人喊打喊杀。 失去了帝王那棵参天大树,天下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阉人只能依附旁人而活,这是令他悲哀的现实。 九死一生时,季汝阳忽然想到那位古怪又神秘的二小姐。 也许她会收留他? 只需要付出尊严? “是我不够好看吗,季公公怎么东想西想的?我就在眼前,不用想。” 陆凝霜伸出无名指取了一点儿唇脂抹在季汝阳唇上,被体温化开的脂膏散发着暖暖的香气。 意识到她的动作,季汝阳下意识看向少了一抹色的樱唇,喉头不由自主的滚动。 “二小姐。” 季汝阳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 陆凝霜仔细的给他涂唇,就在这时,白芷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听雪斋到了。” 护卫队分两侧排开,马车缓缓驶入了道路,不多时,稳稳的停了下来。 “季公公,看来你的悄悄话只能回去时再同我说了。” 陆凝霜忧郁的叹息,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白芷在一旁搀扶,轻声说道: “小心,慢一点。” 等护卫队跟着进了府,梁业在马车前说: “季公公,我先把车驾到后院儿去,你收拾好了再下来吧。” 小姐的占有欲很强,他怕看见不该看的被灭口。 “嗯。” 季汝阳应了一声,嗓音有些虚无缥缈。 他捏着沾了茶水的手帕,对着镜子将脸上的妆容擦拭干净后,慢慢的将将磨人的东西取出来。 彻底将自己收拾整齐,脸色也恢复正常,才从车厢里出来。 拉车的黑色骏马看见他,打了个响鼻,继续埋头吃草。 听雪斋内的氛围凝重而沉闷,一进去感觉呼吸都要停了。 陆凝霜第一次来陆映雪的住宅,走起路来闲庭信步,不像是探望病人,反倒像来欣赏风景的。 陆凝霜醒来的消息基本上还没有传出来,主院外不停徘徊,看起来很是烦躁的萧楚然在看到她后,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 两人相互点头,在月洞门外错开。 陆凝霜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室内。 女人身后靠着软枕,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含秋正在一旁伺候着汤药。 “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少女的满含忧愁的嗓音一响起,陆映雪便抬头望去,讶然道: “小霜,你怎么来了?” 陆府有她的人,加上陆凝霜没有限制她放在沉香院的人的行动,所以她知道她醒了。 “我若不来,姐姐便不告诉我对么?是不是等有一天我姐姐没了,我才后知后觉的去你灵堂哭丧? 或许,在姐姐眼里,我就只有这一点儿用处……” “咳咳,”陆映雪被她的阴阳怪气搞得无奈,挥手将含秋将药碗端下去,拍着身侧的位置唤道: “小霜,过来坐,让我看看你的情况怎么样。” 陆凝霜莲步轻移,雪白色的长发及臀,显得极为亮眼,她身披日光从外走来,神圣得让人不敢直视。 前世今生,陆映雪经历的勾心斗角不计其数,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但没有一个像陆凝霜这般难以看懂。 她看不懂她的所思所想,所愿所求。 她好像什么都要,又什么都无所谓。 陆映雪用手背试了试少女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胳膊和肩膀,按了按她的小腹,严肃的问: “有没有哪点儿不舒服?有乖乖的按时吃饭吗?肚子还痛不痛了?” 陆凝霜抚上陆映雪被层层纱布缠绕的胸口,箭矢从背后射来,偏过心脏三分。 好在柳徇风解毒的本事厉害,及时处理了伤口,才没有让毒进入肺腑。 她摇头,轻轻的将脸靠在陆映雪胸口另一侧,轻声问: “姐姐,还疼吗?如果我没有不争气的昏睡的话,一定会保护姐姐不让姐姐受伤的! 究竟是谁伤了你,让我去结果了他!” 陆映雪拈了一缕少女的发丝,仔细观察,笑着叹道: “不关你的事,是之前镇压得太厉害,敌人见我放松警惕拼死一搏,其实我早就设计好了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么疯狂。 小霜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姐姐很感动。” 她将所有的凶险一句话带过,望着靠在自己怀里,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少女,陆映雪露出了值得的微笑。 一切都值得! “哦,对了,美男你要不要?” 陆映雪将少女的雪发揉乱,又手指成梳,仔细的梳理,好像将她当成了洋娃娃。 “二舅舅给你的美男早就准备好了,因为晋阳封城进不来,估计过几日就能到了。 你到时候看看,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送走,反正下一个更乖。” “那姐姐呢?” 少女双眸晶亮的仰头,瞳仁那一道金圈儿神秘又贵气,总之就是蛊惑极了。 陆映雪忍不住双手齐上,揉掐着少女的脸蛋儿,学着少女曾经习惯抵着她的鼻尖儿说: “我才不要呢,男人只会影响我的判断! 咱家啊,有你一个随心所欲就够了,我得把天撑起来,免得你这妮子玩儿砸了!” 午后换纱布,陆凝霜抢了含秋的活儿,说是要伺候姐姐,回报她的爱护。 她表情很温柔,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温柔,一把将纱布撕掉,疼得陆映雪直捶床。 “小霜,你是要谋杀亲姐吗?!” 陆凝霜无辜的拧眉,“姐姐听说过没有,长痛不如短痛? 再者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怕痛吗?我都不怕。” 陆映雪一听,咬牙忍了。 当姐姐的哪能被妹妹比下去? 陆凝霜慢悠悠的清洗着伤口,凑近了呼呼吹气,乖得让陆映雪不好再训她。 “好了,别看了,小心做噩梦。” 陆映雪刚哄完,就见少女将指尖的血放进口中,笑得眸子波光潋滟。 “姐姐的血,很香!” 陆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