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霜多年来大部分时间深居简出,像秋收时节烈日灼人的时候,她都有气无力的瘫在的床榻上。 虽说水榭上凉风习习,但沉睡三年有余的她,还是被气温闷得恹恹的。 她眯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蹙着眉心坐在被帷幔遮挡的躺椅上,两侧有丫鬟摇着扇子。 侍卫们步伐稳重又轻快的将她抬回了沉香院。 歇了一小会儿,她在灼人的日头里钻进了书房,伏案写起了书信。 “白芷亲启: 睁眼经年有余,世道巨变。我今日才知,自小与我形影不离的你已与我天各一方……” 红袖特意准备了消暑茶,轻手轻脚的来到了书案旁。 才将茶杯放下,准备嘱咐二小姐注意身体,就看到少女红得不太正常的皮肤。 红袖一惊,失手打翻了茶水。 可她顾不得衣衫潮湿,心疼道: “不得了,二小姐您的皮肤好像晒伤了!奴婢马上给您叫大夫!” 陆凝霜没太大反应,原来露在外面的皮肤发疼和瘙痒,是因为晒伤了? 真是新奇的经历! 红袖焦急地朝门外大喊,荼蘼和芍药齐齐推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红袖执着蝴蝶戏花团扇,近距离轻柔的给陆凝霜扇着发红的皮肤,一边吩咐两位丫鬟。 “二小姐的皮肤被太阳晒伤了,你们快去找大夫!” 她兀自喃喃,“荆太医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 荆太医的医术最好了,而且这些年一直是他负责二小姐的病情,给二小姐治病他最是仔细了。 随后叹道:“算了,你们直接去仁医馆吧,就算荆太医没空来,颜大夫他们过来也是行的。” 听到荆时越要走的消息,陆凝霜握狼毫笔的手紧了一瞬,思绪飞到了别处。 见二人还在屋里,红袖冷声催促: “还愣着?快去啊!” 催促声打破了陆凝霜的沉思,她面不改色的继续写道: “……经年种种于我如黄粱一梦,但身边全然陌生的侍从,让我有大梦未醒的感觉。 他们不合我心意,看不懂我的眼神,就算再多一百个一千个,也比不上你一人。 人的一生总是在选择中度过,写这封信是给我自己,也是给我最合乎心意的丫头,提供一个导向与当下处境不同的未来的选择。 白芷,我想你了。” …… 仁医馆后堂。 荆时越将陆凝霜可能会用到的药品、药方分门别类,收在多宝盒不同的格子里。 多宝盒足有半人高,从跌打损伤到伤风感冒,从静气凝神到养颜护肤等的药,只要他有,只要他会,都有成品存在里边。 柳徇风抱胸倚在柱子旁,打趣道: “师兄,人家养闺女都没你这么细致!既然舍不得,干脆就别走了? 眼看着就能抱得美人归,你却转头就走,让别人来摘桃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荆时越将药瓶重重一放,冷眼扫来: “你话很多是吧?” 柳徇风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在嘴边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啧,遭受情伤的男人惹不得!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了吵嚷声。 来人是荼靡,径直对坐诊的颜心檀说: “颜大夫,我家小姐看着今天天气不错,便出门散了散步,没想到被太阳晒伤了。 您快跟奴婢去看看吧!” 排队等待看诊的老头儿不满的嚷嚷: “你这女子好没教养,怎么插队呢?老子的腿疼了一上午了,就等着大夫拿药呢!耽搁了病情,你赔我啊?” 在他准备撒泼时,有人认出了荼靡的衣衫,压低声音劝道: “你想死别带着我们,那可是镇国公府的人!谁不知镇国公府在晋阳的超然地位?” 据不准确的消息来源,镇国公府的主人,拥有晋阳王麾下最大的军队,镇国公府的姻亲秦家,资助了晋阳的发展和数场扩张战役,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是晋阳实际话事人。 就连这座仁医馆的老馆主,据说都是从镇国公府出来的。 人家的人,人家的地盘儿,插个队怎么了? 老大爷一听,立马噤声。 草他奶奶个腿儿,出门没看黄历踢到铁板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颜心檀一听是二小姐的事,转手扯了扯红绳,后堂顿时叮铃铃的响。 不多时,仙风道骨的老馆主姗姗来迟。 “何事?” 颜心檀对一脸云淡风轻的师兄翻了下白眼儿,悠悠道: “你的那位有出诊需求,去不去?” 荆时越沉默不语,分明是在犹豫。 另一位正给人扎针的师弟撩开帘子,激动的挥手: “我去!让我去!我倒要看看那位有多会蛊惑人心!” 荆时越阴着脸看过去,声音没有起伏的说: “你去啊。” 明明是再平和不过的语气,杜邱亭愣是听出了打断腿的意思。 “我……手里还有事,去不了。” 他默默放下帘子,将身子缩了回去。 他只是好奇嘛! 入世越久了解得越多,那位二小姐简直是一绝世妖精,此处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 只是据说与她相处过的人,不论男女,无一不为她的魅力所折服! 此等奇女子,当然要好好儿瞧瞧了! 颜心檀挑着眉啧啧,直接念叨着在看诊册子写: “镇国公府出诊一位——” 柳徇风快步拎着药箱挂到荆时越肩上,故意狗腿的笑道: “馆主亲自出诊!” 荆时越看看他,又看看药箱,皱着眉走了。 …… 荆时越进门时,陆凝霜闭着眼弯着腿,斜倚在贵妃榻上。 红袖正拧了帕子给她冷敷。 少女脱了外衫,穿得比较清凉,低矮的领口处能看到肚兜玉色的镶边,美人柔弱却撩人心弦。 醒着的陆凝霜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荆时越脚步一顿,十来步的距离却似有刀山火海。 直到红袖催促,他才重新移动。 陆凝霜睁了眼,看荆时越一脸公事公办的给自己检查、开药,然后挎着药箱离去,一个眼神对视都没有。 她一把掀翻了摆放瓜果和茶水的案几,拖着湿漉漉的裙摆赤脚踩在水里。 听到屋里的动静,背影走得更快了。 陆凝霜勾唇,冷冷道: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