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太医?那个默默无闻的荆时越?他可以吗?” 姜朔刚回奉都,对陆家保下的荆姓太医略有耳闻,对方早已被排挤到圈子边缘,是太医院里的隐形人。 他能医治好霜妹妹吗? “要不……” “让你去就是了,咳咳……” 陆凝霜一开口就咯了血,姜朔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连连应道: “听你的,都听你的,霜妹妹你就别说话了,咱们省点儿力气……” 到了后门,姜朔单手抽剑砍断车架,抱着陆凝霜翻身上马,在夜色下疾驰而去。 “霜妹妹,你坚持住! “霜妹妹,你一定不能睡!” “霜妹妹,很快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 视线里的夜空摇摇晃晃,耳边是急速踏响的马蹄和少年焦急的话语。 陆凝霜身体一点点冰凉,五感也渐渐剥离,但她意外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美。 …… “真是的,不看路啊!那么宽的地儿,挤三头猪都能挤下!非要在我家门口儿踩踩踩? 脚底板儿痒是吧,刮些烂泥在石板上!下次让我逮着了,脚腕子都给你撅了!” 别云间,荆时越给自己在迎春巷巷尾置办的二进宅子取的名。 门前是坑坑洼洼的泥路,下雨天泥泞得让人心有余悸。 为了照顾自己的洁癖,他特意在门口铺了两块大青石,左边摆上大水缸接雨水留着冲地,顺便种了一大簇菖蒲当做点缀。 此刻,荆时越披着外袍骂骂咧咧的在门口冲地,青石板上那一坨坨比牛屎还大的泥巴团子,治好了他多年的洁癖。 黑暗里跃出一匹高头大马,力道强劲的马蹄将刚冲出去的泥水溅得他满身都是。 他正欲起身大骂,罪魁祸首抱着一名浑身染血的少女来到面前。 “你个……二小姐?!” 荆时越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姜朔双眼发红的看着他,就像一直蓄势待发的狼,哑着声音说: “救她!” 荆时越忙不迭失的将人往院子里领,冲洗石板的水瓢和扫帚都忘了拿,第二天肯定又“资助”到恶邻家中去了。 “怎么回事,二小姐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今日不是去参加公主举办的宴会吗?” 荆时越一边给陆凝霜诊治,一边询问原因,他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姜朔当成了陆凝霜的下人。 但到给伤口包扎的时候,他犯了难,拿着绷带和止血药站在原地。 “你愣着做什么啊,去啊!” 本就不相信他医术的姜朔黑着脸,推了他一个踉跄。 荆时越深吸口气,低声道:“二小姐,冒犯了!” 大步来到床前,闭眼解开了陆凝霜的衣裳。 他一直在撒药,可屋里的血气越来越浓。 心急如焚的姜朔当场拔剑,放在荆时越肩膀上怒骂: “你个庸医!到底会不会治?” 一旦进入医者角色的荆时越头铁得很,根本不在意肩上的利剑,疾言厉色的喊道: “至少比你有用!你不会帮忙就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他双手拿着纱布按压撒满药粉的伤口,皱着眉转头吆喝道: “二小姐的血现在止不住,你去把库房进门右边第一列架子上从上到下第二排的回春丹拿来! 你这个蠢货,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啊!赶紧滚啊!要不然你来摁着伤口,过来啊!妈的,废物!” 姜朔都被骂懵了。 对陆凝霜的关怀让他的身体机械的行动起来。 陆凝霜天生弱症,患有一大堆疾病,其中的凝血功能障碍在此次受伤中现出端倪。 荆时越费了好大的劲儿,又是撒药,又是喂药,又是扎针的,忙活老半天终于是将血止住了。 姜朔身子滑落,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直喘气儿,他盯着染血的双手,怔愣出声: “霜妹妹应该没事了吧?” 他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曾经在战场上,同袍被砍了七八刀,随便撕块布条子一绑,继续杀他个天昏地暗。 军中的参将肚子都被刺了个对穿,军医诊治后躺了不到半个月又生龙活虎。 就连他自己,也受过好几次重伤。 相比之下,霜妹妹真的好脆弱! 如果以后与霜妹妹成亲,他就只能留在都城,以便时时看顾。 荆时越摇头,抬起胳膊擦掉汗水,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 “止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关键是如何解毒。” “毒?什么毒?” 姜朔迅速爬起来。 荆时越对陆凝霜中的毒三缄其口,另起话头道: “还是先通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吧,二小姐出事,他们应当急坏了。” 姜朔在原地踌躇,不肯离去。 一是担心陆凝霜的情况,二是不放心留她单独与一位成年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他怕他的霜妹妹吃亏。 姜朔与荆时越还是第一次打交道,说起来“知人”“知面”“知心”一个都不占,肯让对方诊治已经是看在陆凝霜的面儿上了。 荆时越顿生恼怒。 忽然间,掌心出现痒酥酥的感觉,低头看去,正好对上少女泪涌的双眼。 她默默无声的望着自己,视线仿佛跨越了生离与死别。 侧坐于床的沿荆时越,不动声色地用宽袖掩住她挠自己手心的动作,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心里却哼了一声:诡计多端的陆小姐! 陆凝霜其实隐约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失血又失温让她根本没有力量睁眼。 为了将荆时越搞定,她出声将姜朔支开。 “姜世子,麻烦你去看看我的两个丫鬟,今晚宴会这么乱,我担心她们出了什么事。 还有,我受伤的事暂时先别告诉我爹娘,至少等我简单梳洗过后,不然我怕他们会被吓到。” 对上陆凝霜的殷殷期盼,姜朔哪还有招,当下就应了。 甚至听到她软弱无力的声音,连连劝她好好儿歇息,自己一定会将她交代的事情办妥的。 姜朔走后,陆凝霜将视线转移到荆时越的脸上,挠着他手心轻轻的说: “太医哥哥,我以为两日前的相见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