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北侯夫妻处出来,云渠正欲回去,便见一个内侍迎面走来。 看到她,内侍脸上立即挂上笑容,上前行礼道:“奴才给县主请安。” “公公有礼。”云渠微微点头。 “皇上知晓昨日惊险,心下担忧,特请镇北侯与县主去行宫,您这便请吧?”内侍始终笑容不变,语气纵然和蔼,却总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御前的人向来和善而不失傲气。 此时,镇北侯也到了,云渠便顺势应下,两人一起随他往行宫去了,她依旧一脸病容,间或轻咳几声,引得内侍都侧首看来,目露关心:“听闻昨日林间惊险异常,县主也受了伤,不知现下如何了?” “只是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云渠话说得轻飘飘,脸色却是掩不住的苍白病容,便是内侍这样不懂药理的,也约莫看出来是失血过多,加之没有休养好了。 他感叹道:“县主自己受了伤还要撑着病体去给陆公子疗伤,实在是慈悲心肠。” “表哥受伤太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心知太医们医术精湛,却总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闻言,内侍虽觉得她傻,却也难得放松了心神,毕竟这种人是最容易相处与叫人放下戒心的。 到了行宫,云渠极快地扫了一眼,帝后与常贵妃都在,还有太子与几个皇子们。 见礼过后,她头一回在正元帝这里混了个座儿,只是尚未坐稳,便听正元帝对她道:“听说方才你去看陆家小子了?你伤尚未痊愈,还记得先去看他,倒是难得。” 知道人伤未痊愈还叫人走这么长路来行宫,你倒也是难得。 “回皇上,表哥身受重伤,外祖父外祖母也担忧极了,臣女实在不忍,不过些皮外伤,出门也使得,便去瞧了瞧表哥。” 正元帝点点头,问起陆川伤势,他早在太医那里就知道不容乐观,此时听到云渠也是一样的回答,倒也不算意外。 他压根儿就没往云渠不用心诊治的方向去想——一个能为救表哥赌上性命的姑娘,心地能坏到哪里去呢。 说了片刻后,正元帝才面露惭愧地对镇北侯道:“此番爱卿孙儿实属无辜受过,是朕对不住你。” 他话落,太子眼中罕见地闪过一抹不自在,也随之向镇北侯拱手,道了句不是,也谢过了陆川救命之恩。 陆川与旁人不同,这到底是他年幼相交到如今的好友,连祝子丰那样的智障他都能容忍再三,更别说有能力又坚定站他的陆川了,若非生死关头,他不会轻易放弃陆川。 镇北侯眼眶微红,却语气坚定道:“于公,太子殿下乃我大胤储君,事关国本;于私,川哥儿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为毕生知己……昨日那般险境,即便没有旁人拉他挡猛兽之口,他也必不会任太子殿下涉险,此皆是为臣之忠心,为友之义气,老臣纵然心疼他,却极欣慰赞同其忠义之举!” 他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又底线分明,饶是正元帝这等老狐狸心里都熨帖了不少。 他也没含糊,给了陆川一个四品虚职,又赏下无数珍宝药材,还拨了一个太医此后常驻镇北侯府,以照顾陆川的身体,方方面面都极为妥帖。 末了,看着镇北侯满头银发以及微微弯下的脊梁,他心中一动,沉默半晌后,说道:“镇北侯世子当年为国赴死,朕牢记其恩,如今其长子又为太子断了腿,父子皆忠,幼子……便好生护着吧,日后继承爵位,做个逍遥侯,也好叫镇北侯世子泉下得安了。” 闻言,云渠顿了顿。 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且听正元帝的意思,到陆岸袭爵时,都不必降爵继承了。 不过也是好笑,以镇北侯父子的战功,足以保得侯爵依旧了,甚至更进一步也未可知,可镇北侯世子死因可疑,加之镇北侯多年的低调,如今反倒叫上头这位选择性遗忘前事,将他们本就该得的东西当做奖赏与抚慰降下了。 何其讽刺。 镇北侯心中不知如何想,面上却是十足动容,眼睛都更红了三分,郑重拜谢:“老臣多谢皇上隆恩!” 正元帝金口玉言过后,这桩事便算了了,本处于风云中的陆川反倒被多数人遗忘,而后谈论起了陆岸的好运,连他身边恭维奉承的人都多了不少。 先前镇北侯府两个公子,一个占了多年感情,一个占了血脉亲缘,加之太子明显支持陆川的态度,很多人对此拿不定主意,不知哪个能出头,平日交往时难免有所保留,但在陆川残疾,正元帝金口玉言后,陆岸袭爵算是板上钉钉了,旁人对他的态度便更要重视三分。 云渠离开行宫后就回去继续“养伤”了,也持续接受了如陆岸、赵嫣等人的探望,直到闲下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总算有时间琢磨白日里正元帝的态度。 今日殿内的人不少,帝后尚且正常,不过常贵妃脸色却有些憔悴,浸淫后宫多年,云渠不信她连掩饰心思的功力都没有。 能如今日那般模样……除非有些对她打击极大的事发生。 正在她面露深思之际,耳边也传来异动,她眉头都没动一下,随手开了窗,露出外头穆庭的笑脸,她毫不惊讶,连看一眼都欠奉。 “姑娘在想什么?陆川么?” 云渠没回,他便含笑道:“姑娘情深义重,愿为表哥以身犯险,身受重伤,近两日外头人人争相称赞,连我也敬佩不已……可惜,我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可得姑娘垂怜。” 云渠顺着想了想,有些惊讶,又有些感叹道:“比起陆川,竟是你更合我心意?果然人要靠类比。” 闻言,穆庭眼眸微亮,瞬间笑了开来,心里对陆川那点不明原因的敌意竟消散了不少。 云渠终于也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皇伯父是不是知道大虫是谁放进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