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川柏递了信儿,付金宝把药材都押运进京了,数百种的药材,足足拉来五大车,尤其那麻黄,额外的拉来一大车,不止冯川柏,付金宝也有疑惑,不过主家的事儿他们也不好多过问。 银货两讫,吕妈妈请人择了个吉利的日子,生药铺子揭匾正式营业了。 京城有名望的医馆都是世代相传的,还有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医后代,他们这铺子只抓药不坐堂。 季韶九还格外叮嘱冯川柏,“凡是拿了药方来的,药方必须要存档。”免得有人借机生事。 冯川柏缓了几日接受父亲去世的现实,他现在就憋着一股劲,他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 终有一日要替父亲洗去冤屈,让背后诬告使坏那人绳之以法。 生药铺子的药材用了季韶九不少的银子,铺子里并没有那些人参灵芝珍贵的药材,依然用去了千两之多。 季韶九坐在内室看青黛把匣子里的银票数了数,还有四千两银子了,这阵子打赏出行花用的挺多。 “坐吃山空可不行,多少银钱都有用没的那日。”季韶九撑着下巴,“那牙人再没有好铺面介绍?” 吕妈妈摇头,“若没有要命的事儿,京城的铺面谁会撒手,都是能生金蛋的鸡。” 季韶九赞同的点头,上次得了一个铺面也是走运了,生药铺子那里想挣钱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雪见进屋回话,“少夫人,碧珠姐姐来了。” 碧珠是老夫人院子的一等丫鬟,今年有十八了,服侍老夫人七八年了,向来稳重有礼。 “请碧珠姑娘进来吧!” 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也是要礼让半分的。 吕妈妈青黛亲自到门口迎了进来。 翠绿色的比甲,葱色的襦裙,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耳朵上一对小丁香,笑盈盈的给季韶九施礼,“给大少夫人请安,老夫人那里请您过去一趟。” 季韶九微微疑惑,这个时辰会有什么事儿?面上不显,笑着应下来,“那就随你一道去吧。” 碧珠笑着应是,退到廊下等着,青黛上前陪着说话,紫苏采薇帮着季韶九整理下裙摆,手里的换上了一支绘着美人图的团扇。 顺着蜿蜒的长廊走过去,府里各处的丫鬟仆妇远远的就停下来给季韶九施礼。 “碧珠姑娘,今日老夫人那里可有客人来?” 季韶九虽然掌家,府里各院的人情往来自不用管,若有来访的客人,门子那里直接通报各院主子。 府里来了什么人她还真不能了如指掌。 一早去给钟老夫人请安,钟老夫人什么都没提,才过两个时辰就让大丫鬟来请她去,必定是有急事了。 碧珠弯着唇角,“是舅夫人来和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内宅妇人说话就是这样半遮半掩的,点到即止,季韶九听明白了,看来是这个舅夫人说了什么。 可钟府的姻亲关系复杂,看过几次那来往的礼账,一点都没想起来这舅夫人是哪位。 和碧珠并肩而行的紫苏塞过去一个荷包,低声道,“碧珠姐姐拿回去带,主子特特吩咐给您翻出来的,一次没带过的。” 碧珠要推辞,紫苏一握她的手,“主子赏赐的,您尽管收下。” “这……”碧珠迟疑了下,还是收了下来,对着季韶九的背影福了福身子,“多谢少夫人赏赐。” 老夫人院子里的人矜贵,平日府里大小主子的赏可比月银多的多。 季韶九笑了笑,“碧珠姑娘服侍祖母尽心尽力的,一点小心意,放心收下。” 用这么点东西就想贿赂老夫人身边的人如同打脸一样,小恩小惠就是交好而已。 碧珠也不是死心眼,老夫人年纪大了,她们以后的前程都由眼前的少夫人来决定的。 最好的去处还是留在府里做管事妈妈,要是出府回家,命好的能寻一门好亲,命不好的恐怕还会让家里人再卖一次挣一笔嫁妆银子。 少夫人掌家以来,这府里可是清明了不少,她也想和季韶九交好,两相都有意,碧珠走快了半步透漏消息,“舅夫人是老夫人小弟弟的二儿媳,一直和舅老爷一家外放在徐州,是今早刚刚进的府。” 说起钟老夫人的娘家郭氏一族,季韶九还是知道一些的,二十几年前也是京城的四品大员,有着这样的背景,钟老夫人才能嫁到将军府来。 可惜郭家在钟老夫人的父亲去世以后,后辈竟没有一个能撑起门庭的,钟老将军还在时,还能借着关系疏通一二,等钟老将军也去了,郭府一下子就分崩离析衰落了。 没几年就都被分配到京城以外的小地方混日子去了,钟老夫人也无可奈何,只能怪娘家时运不济。 这么一晃就有十几年都没相见了。 季韶九的脚步略停了停,疑惑道,“祖母只召了我去,没有让人请母亲婶娘?” 碧珠欲言又止,“奴婢也不知道了,或许是老夫人还没来得及让奴婢通知大夫人。” 季韶九目光闪了闪,这就奇怪了,不通知儿媳们去见客,反而先让孙媳妇去,总觉的不在常理之中。 很快就到了钟老夫人的院子,屋里服侍的人都守在门口,和舅夫人说话还要避人耳目? 季韶九端出在季府时训练出来的得体微笑,等丫鬟进门通报了,让紫苏留在外面,吕妈妈跟着她进去。 一进屋,季韶九先行给钟老夫人行礼,低头瞬间就把屋里的人员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了。 中年的美妇人和钟老夫人相对而坐在小榻上,地中间有几个陌生的婆子丫鬟,一打眼就知道不是钟府的,这几个仆妇视线扫来扫去的,满目的惊叹艳羡。 没有钟府的丫鬟的宠辱不惊。 左下手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弱风扶柳的靠在官背椅上,随着季韶九开口,女子微微侧头看过来,美目盼兮,竟是个美人。 钟老夫人在上面招手,“璟奕媳妇快过来见过你舅母。” 钟老夫人说话的中气十足,显而易见的高兴,季韶九笑吟吟的过去,给舅夫人韩氏福了福身子,“舅母安好。” 韩氏忙侧了侧身子,“这怎么好受将军夫人行礼。” 钟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眯眯道,“你且安心坐着,在自己府里,你是璟奕舅母,自是家礼大于国礼。” 季韶九也不在意,笑了笑,客气道,“祖母见您来开心极了,您可不要拘束了。” 韩氏即便脸上用脂粉涂了一层,还是透着蜡黄,风尘仆仆忧思过多的样子。 她笑着牵过季韶九的手,把一个玉镯推到季韶九的手腕上,“你成亲舅母没赶上,头次见面,这镯子是从娘家就带着的,你不要嫌弃了。” 季韶九连推辞都来不及,镯子也是普通水头的,推推让让显得小家子气,反倒让人多想,就眉眼弯弯的大方道谢。 韩氏又招呼坐着的白衣女子,“宛若,过来给你表嫂见礼。” 郭宛若袅袅婷婷的起身,姿态优美的给季韶九行礼,桃花面,杨柳腰,素白的裙衫衬得她更是出尘,轻巧的给季韶九行福礼,声音柔柔的,“表嫂安。” 季韶九夸赞道,“表妹这相貌满京城也寻不出一二来,以后可不敢往表妹身边凑了。” “把我们的比成路人了。” 郭宛若抬抬下巴,抿唇一笑,很有高门大户的贵女骄傲之态。 钟老夫人指指座位,“都坐下说话,你舅母轻装简行的来京城,你一会儿让人安排我旁边的芷芫阁给你舅母住。” 季韶九点头应下,左上手位置被郭宛若坐着,她就坐了右上手的位置,听钟老夫人和韩氏相互诉说这十几年的事。 钟老夫人是长女,知道她的两个兄弟身体康健连连道好。 “就是苦了你们一家了,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想做出一些政绩来也难啊!” 韩氏用帕子擦擦眼角,“都这个年纪了,我们吃不吃苦也就无所谓了。” “只可惜宛若蹉跎那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忍心。” 季韶九听了几句明白了,这次来是想给郭宛若寻婆家来了。 不过凭着郭宛若的相貌,也的确可以奔一奔高门大户的前程。 钟老夫人连连点头,“你啊早就应该带宛若回京城来,和府里的小姐们一起教养着,女子花期短,可不能耽误了。” 韩氏笑了笑,“他爹担心扰了姑母的清净,这次还是我厚着脸皮和他爹争执一番才同意我带着宛若来京城。” 钟老夫人又责备了几句,“一会儿我就写了信去骂一骂他,我是他的亲姑母,还有什么可见外的?” 转头又和季韶九说道,“你表妹初次来京城,你就多带一带她,管家的时候就让你表妹给你打一打下手历练下。” “多听不如多练!” 嗯?打下手?管家?钟老夫人的意思可不是旁听学管家了。 目前季韶九掌家,钟雁几姐妹偶尔也是会来旁听学管事,不过还没有上手试过。 季韶九试探的问道,“祖母,针线房的事情比较少,那不如过几日就交给表妹打理?” 钟老夫人颔首笑道,“且熟悉几天,就按你说的办!” 季韶九摩挲了下腰间佩戴的步禁,没猜透钟老夫人这是何意思? 事情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外来的表妹都能参与管家,没有让自家人闲着的道理。 季韶九翘了一下嘴角,“祖母,我有一个提议,雁姐她们学管家有一阵子了,正好也能验收下成果,索性就一道参与吧。” “她们这些日子被拘在府里也是无聊,闲着也是闲着,我给她们都分派些管家的事下去做做!” 钟老夫人只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那你可要看好了她们,不能让她们拿府里的账目胡来。” 季韶九起身应是。 韩氏和钟老夫人夸赞道,“看璟奕媳妇小小年纪掌家之事手到擒来,宛若是比不上了。” “宛若能有幸在将军府受教导,是她的福气!” 钟老夫人让着韩氏吃茶,“宛若如此聪慧,掌家不难,不久也就学会了!” “咱们郭家的女子持家掌事必不用担心!将来管着将军府也使得!” 钟老夫人的话说到尾音就弱了下去,倒像是突然想起来说错了话,韩氏脸色也不自然了下,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季韶九疑窦丛生,观察到郭宛若听了钟老夫人的话自信的翘了翘下巴。 这……管家之事也提的突兀,季韶九皱了皱眉,钟老夫人是有别的打算? 略过这个话题,双方又说了些陈年旧话,快到午膳时间了,钟老夫人才吩咐婆子丫鬟通知各院子的人来主院用膳。 钟大夫人等人进了院子还面面相觑,钟老夫人娘家来了客人,她们竟不知。 进了屋,众人又是一番言笑晏晏的相互行礼问安,头次见面,钟大夫人几妯娌又都给郭宛若准备了见面礼。 表姐妹们互通了姓名大小,郭宛若与钟雁同年,钟府的几个小姐的视线就不住的往新来的表姐脸上瞄,这张脸可太出彩了。 就连钟曦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站在郭宛若身边被衬如同明珠旁的砂砾,她可没兴趣做别人的陪衬。 季韶九坐在钟大夫人身边,小声的把钟老夫人的交待的事儿说了,钟大夫人皱皱眉头,老夫人再如何想给侄孙女做脸面,也没有拿管家之事当儿戏的。 拍拍季韶九的手背,“放心,有我的呢!” 季韶九其实并不担心自己在将军府的地位,管家也是些琐碎的杂事,她既没想过从中捞什么好处,也不想培植什么人脉,她只想和婆母安稳的生活,对掌将军府的家她还真不恋栈。 唯一不能舍下的是她贪恋的那点亲缘,谁也别想分开她们婆媳! 季韶九都想好以后的退路了,本来钟老夫人对她婆母就意见颇多,钟府里要有这么多的幺蛾子,等明年动乱之时,她趁机带着钟大夫人和小姑出府,哼,这家谁爱管就谁管去! 可在这之前,谁要想出幺蛾子,她只好费上些心力见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