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诸葛稷一一回礼,自己都不知抱了多少次拳,更讶异怎么一下午过来,几乎所有路人都认得自己,还如此和善,直到走回望江楼,更傻了眼。 正门对面围了好多乡民,看样子多是出来逛夜市的,只留了进门的一条路。这架势比先年吴县少女围观顾平入耕读之宅还要热闹。 诸葛稷还未行至距望江楼百步,便有人一眼看见,惊呼道:“快看,是大人回来了!” 众皆沸腾,不住唤着:“诸葛大人!”拼命挥着手。 诸葛稷只得微笑点头抱拳回礼,区区百步走了快半炷香时间,待好不容易进了望江楼,却发现一层大厅也热闹非凡,大多冲自己而来。 掌柜在门口笑呵呵,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掌柜,这是什么情况?”诸葛稷惊问道。 掌柜满面笑容道:“是午膳时小店的食客,将诸葛大人仗义相救可怜女子的事情传开去,更兼早上叶大人在西门为诸葛大人说了几句,现下诸葛大人在我们钱唐可谓德隆望重啦。” 诸葛稷微微皱眉,但还是对热情的民众一一点头致谢,终于回到自己屋子,合上门,长舒一口气。 “呵,这不是诸葛大人嘛,怎么有幸驾临奴婢闺房啦?” 诸葛稷不回头也知道,此乃是庞薇带着笑意的挖苦,便叹息道:“谁知道不到一日时间会成这样,这小县内流言传播的也太快了。” 另有一女声轻道:“嘻,我们秣陵也大致如此。这等声势,旁人想要还得不来呢,大人怎还如此嫌弃。” 诸葛稷闻言愕然,惊回头看去,却发现出言者居然是冯香脂,此时在榻上已笔直坐起,看样子本是半卧,或是自己进屋未敲门的缘由。虽脸上涂了许多药膏,气色已好了许多,身上早已换下客栈跑堂的短衣,穿了一件庞薇的襦裙。 “冯娘子,感觉好些了?”诸葛稷关切道,忽而又瞥了一眼坐在榻边上的庞薇,生怕再看到充满杀气的眼神。 然而此番庞薇的目光柔和温暖,笑靥如花。 冯香脂忙点头道:“民女感觉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说完直接想起身跪拜,被庞薇一巴掌按回榻上。 “冯姐姐好生待着,只是退了热,身子还虚着呢。别喊什么民女大人的,都是朋友。” 冯香脂叹道:“若不是遇上二位大人,我和焦大哥必然熬不下去了,如此救命大恩,怎敢不拜。” “冯娘子莫在意这些,于公,你和焦安在钱唐地界遇袭,我这新上任的县令脱不开干系,于私,你救过青竹,焦安又曾与我们同行,所以我和薇薇自该如此,不必多礼。” 未及冯香脂答话,庞薇对诸葛稷道:“叫他过来了没?” 诸葛稷自知庞薇说的是秦溪,便道:“已差人去了,快的话估计明晨便到。” 庞薇点点头,又道:“孙捕头那边查的怎样?” 诸葛稷摇头不已:“城南小路的破庙内又发现一具尸体,听孙忠说乃当地一惯匪。还是一剑毙命,有悬尸者行动的痕迹。还有,纪峰的尸体我看过了,除了捆绑的痕迹,致命伤仅一处,见血封喉。” 庞薇即陷入沉思,冯香脂却并无过于惊异的表情,诸葛稷知是庞薇下午应该已与冯香脂说了悬尸之事。 “冯娘子,你们这一路过来,是否有留意到有人跟踪?” 冯香脂摇摇头:“下午庞娘子已问过我了,我和焦大哥出了乌程后,一路上只顾着说话,哪里还观察得到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出乌程后?那出乌程前呢?” 冯香脂细细一想道:“该是没有。我和焦大哥在乌程停了半炷香时间,吃了些点心,待出城门后还有一马蹄声远远在后面,后来便没有声响了。想来从那一路起,应该也仅我二人。” 诸葛稷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有声响,也不一定不在你们后面,现在看来是用了减声的手段。如此说来,那悬尸的宗师剑客多半是从乌程就已跟上你们。” “乌程……”庞薇回忆道:“昨日我们也经过乌程,之前还遇到纪峰,在东迁县地界,想来这纪峰大老远的连夜从东迁跑到钱唐,还丢了性命,真是可悲。” “我料纪峰本是跟着我们南下的,被我说了两句,加之他有些扭曲的心态,定然以为若在钱唐拦路害了人,对我不利吧。”诸葛稷叹道。 “做个小县令还真是招来一堆麻烦。这个从乌程跟下来的宗师剑客所作所为不也是冲着你来的么,你是在外行事惹了什么人?” 诸葛稷尴尬道:“我还能惹上谁?谁我也不敢惹啊!” 冯香脂道:“我师父常说,行医之道,在于阴阳平衡,一旦身体受诸病害,阴阳失衡,周身气血便会群起攻之。诸葛大人如此惊才绝艳,或许恰好打破了士族的平衡吧。” 庞薇与诸葛稷默然无语。 这一夜,诸葛稷与庞薇睡在今日要的第三间房内,冯香脂本欲与焦安同住,却遭庞薇拒绝,只劝冯香脂好好养好身子,独占一间修养。 说是睡,其实诸葛稷与庞薇均未能睡多久。 庞薇每隔半个时辰看看焦安的情况,诸葛稷则着手起草对纪家、谢家的行文。 时值重阳前夕,更深露重,夜风微凉。诸葛稷为庞薇披了自己的袍子,两人也不言语,均在忙着手头的事,直到看看天已微明,两人才和衣睡了会。 当钱唐街上的商户正卸下门板、准备开张时,三骑骏马自城外而来,问清望江楼所在,飞奔而去。 待到小二打开正门,三名气质不同却衣着考究的青年男子已立在门外,一人和善问道:“诸葛稷可是住在此处?” 小二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来人直呼县令大名而有些不满,便道:“诸葛大人连夜辛劳,尚在休息,三位爷若拜访大人,不如过会儿再来?” 另一贵气逼人的英俊男子笑道:“我们自山阴而来,也无其他去处,小二可否劳烦帮我们唤他一下?小二放心,诸葛稷若得知我们到,非但不会怪罪你,反而会十分欢喜。” 小二面色有些难看,边擦着桌子,沉默了半晌道:“爷说笑了,诸葛大人乃本县县令,小的哪有胆量唤他起床。三位爷要么在此坐一会罢,小的给三位爷沏壶好茶。” 未等另外两位回话,三人中另一高大魁梧却面相年轻的男子拱手道:“有劳了。”便率先入了大厅,直接在桌边坐下。 另外两人哈哈一笑,很快便也落座。 不多时,一壶新茶呈上,小二正反身欲走,却被最先开口的男子唤住:“堂上是否有早膳?若有的话劳烦稍上些吧。” “好咧!客官稍待!” 小二一声答应,转回后厨中去。 待诸葛稷与庞薇起床已是辰时,天色大亮,堂上有些许房客同在用着早膳,庞薇自去焦安的房间看了看,却发现冯香脂已然守在焦安边上,一脸愁容。 “冯姐姐放心,今日有一位内息高手过来,定能将焦大哥经络修复好。”庞薇宽慰道:“此人你也是见过的,之前在秣陵一巴掌扇飞百余名兵士的那位。” 说完庞薇竟兀自噗嗤一笑。 秦溪的战绩,听起来确实惊世骇俗。 冯香脂惊喜道:“庞娘子说的是秦公子吗?” 庞薇笑着点点头,正聊间,却忽听得门外诸葛稷一声大叫:“哎呀溪弟,这么早!你……们……” 这一句却只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之后只听到大厅里一阵喧闹。 庞薇顿觉生疑,冲冯香脂使了个眼色,自己推门而出。 凭栏处,却见诸葛稷正疾步下楼,堂上三人端坐招手,面含笑意。 自然是秦溪,谢裒,以及…… 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