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诸葛稷,秦溪也意识到此事极为不妥,对裴珠道:“裴娘子,这入库的账目,不是你管理的吗?” 裴珠摇头道:“我负责采买原料和对接买家,山阴县的铺子也是我在打理,这都是主外之事。产量和质量等主内之事从来都是许端负责的。” “许端?”诸葛稷微微皱眉:“你可知他多久查一次库存?” “许端生性惫懒,差不多一季度才查一次。不过每日锻造之量都有当值匠师记录在册,只是数目繁多,许端懒得查看。” 诸葛稷神色凝重:“一个季度,足够仡楼芳暗地行事了。假如消失的兵器是用来武装阴阳家的高手队伍,仡楼芳作为镜湖山庄的内应,便可神不知鬼不觉通过地下甬道将兵器运至洞穴。而每日当值匠师自然不会关注总共库存多少,这山庄上下怕是只有许端一人会留意此事。” “所以这许端本就是必死之人!”秦溪沉声道:“倘若我们没有揭发芳姑姑,她仍是这一庄之主,在许端死后,便不会有人再去查入库的账目,甚至今后她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暗中滋养阴阳家的队伍。” 众人闻言均不寒而栗。 “怕正是因为此事,月白才要将仡楼芳灭口吧。”诸葛稷接过裴珠手中的信笺,还给秦溪道:“月白这一回只想着灭口,不知山庄运作还有账目底根一事,居然被裴娘子查了出来。但此人做事思虑周全,处处为将来布局,由此看来,他将这封信留给你,目的也很明显了。” 秦溪一怔:“难不成他是想通过此信诱我入阴阳家?” “这当然是最直接的目的,毕竟你可是真法强者,想当初青竹接近你,怕是也有月白暗中的安排。” “下的一手大棋!”秦溪冷冷道。 “你既知晓毒娘子是阴阳家的身份,又知晓青竹被唤去司州,以你和青竹的情谊,按你的秉性,多半会往北方寻她,如此一来,你便落入他们精心编织的大网。不过除此之外,月白这一手还有个幌子的效果。” “幌子?”裴珠有些不解。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毒娘子身上,也就是毒宗身上,就不会有人关注到那支武装到牙齿的队伍,他们自然能够暗地里从事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最终的目的,却不得而知。”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朝廷治下,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葛洪怒道。 诸葛稷闻言一怔,如灵光一闪般,脑中许多迷雾忽然散开。 诸葛稷面色严峻:“葛先生倒是提醒我了,虽然只是猜测,但唯有这么解释,才能将所有谜团化解。” 葛洪眉头一皱:“怎么说?”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孔明月,为什么这件事不会发生在其他女子身上,为什么偏要杀了个船家,还故意弃尸湖中,生怕山阴县发现不了。现在想通了。孔明月是山阴县主簿之女,更是孔圣之后,是睿王殿下都会暗地里差我来调查的存在。倘若孔明月身陷镜湖山庄,孔侃势必带人上门要人,毒宗的毒瘴便有够受的,如不巧再死上两个,朝廷与镜湖山庄就永久结下了梁子……” “难道他是想让镜湖山庄与朝廷为敌!”裴珠失声道。 砰! 门外突然一声闷响,秦溪立即如鬼魅般蹿出窗户,手中正欲行御风之术,却见吊脚楼门口,一男一女面色煞白。 正是仡濮深与孔明月。 “你们听见了?”秦溪低声问道,同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孔明月轻轻点头,脚边还有碰翻了的罐子,嘴唇抖动,轻声问道:“秦公子,你说他们要通过我来利用镜湖山庄对付朝廷,是真的吗?” 秦溪并未言语,而是将门推开一条缝。 仡濮深与孔明月立即会意,快步走入。 秦溪也步入房内,立即将门合上,靠在门边警惕地探查着四周。 房内,一众人看着刚进来的两人,并未多言语。 葛洪将灯点亮,给孔明月和仡濮深搬了两张小凳,淡淡道:“醒了就听听,余毒未清,身子弱,坐下吧。” 孔明月本还有些想推辞,裴珠却十分贴心地安顿她坐下,在秦溪示意下,仡濮深也终于坐在孔明月身边,十指紧扣。 孔明月环视诸人,最终目光落在靠在墙根的诸葛稷身上。 诸葛稷淡淡一笑:“终于见面了,孔娘子。我是诸葛稷,睿王殿下专程差我来寻你。” 孔明月虽已猜到,闻言仍然大惊,呼吸急促,几乎要背过气去,仡濮深慌忙为孔明月顺气,边喃喃道:“莫急,莫急。” 孔明月早已泪流满面,却怔怔盯着诸葛稷道:“诸葛公子方才所言,当真有人要利用我来对付朝廷?” 诸葛稷微笑道:“只是揣测而已,孔娘子不必介怀,而且这名对手师承鬼谷,十分狡猾,眼下看来,这应该是个连环计,即便不用你做文章,他仍然能达成他的目的。” 诸葛稷看着葛洪与裴珠,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如今镜湖山庄有大量兵器流失是事实,从数量上来看,多箭矢,少短兵,大概率是为水军配置,毕竟江东水系众多,苇草纵深,要出其不意可进可退者,必然还是水军。单凭这一点,足以让朝廷下决心平了镜湖山庄。” 葛洪面色低沉,颓然道:“私造兵刃且私养匪患者,皇室之逆鳞。” 秦溪淡淡道:“所以月白才轻松地说,‘此间事已成定局’。” “不错,不论是利用孔娘子也好,还是通过水匪触及朝廷逆鳞也好,反正镜湖山庄真正的危机还真不是那四把百炼刀,而是来自朝廷的惊天之怒。” 诸葛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夜色降临,除了炉区的轰鸣外,一片静谧。 不知这里是否在数日后真的会血流成河。 战乱,总是从小冲突开始,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以阴阳家的行事风格,江东之乱,必然是最乐于看见的结果。 如何才能阻止? “难道我们都要死了吗?”仡濮深喃喃道:“这辈子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 孔明月悲戚道:“深哥哥,都怪我,若不是当年我太过任性,现在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葛洪轻叹:“时也命也,不必伤怀过去,需得着眼未来。裴娘子,如今镜湖山庄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你还有心性接任庄主,收拾这烂摊子?” 裴珠神色凝重:“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都在此,怎能任由这里被阴谋吞噬。” “好,那我葛洪也放纵一把,就待在此处,坐等风浪。” “倒是也还没到必死的地步。”诸葛稷道:“倘若孔娘子随我回山阴县,至少一半的敌意会消泯,我再行文具表将来龙去脉上报睿王,或许朝廷便能全力对付那支阴阳家的队伍,而非将重心放在镜湖山庄。” “我回去!”孔明月坚决道:“不管怎样,不能因为我乱了江东难得的安稳,那我真是百死莫赎。” “那我陪你回去!”仡濮深忙道:“六年前就是我放不下,任你一人离开,今日我绝不重蹈覆辙。” 孔明月眼中泪光闪闪,望着仡濮深重重点头。 “额……说回去又没说不回来……两位大可不必做生离死别状。”诸葛稷尴尬道。 孔明月与仡濮深均有些惊愕。 诸葛稷解释道:“一来两位身上余毒未清,需得葛先生医治,这便是最好的理由,二来孔娘子若在镜湖山庄,朝廷便也不方便直接下令强攻,也好给我们留有转圜之机。” 葛洪点头赞许:“如此甚好。我倒是建议事不宜迟,夜长梦多。我给两位备点清神的丹药,能保持数日不会毒发。” “那我也擅自做个决定吧,如今这局面,镜湖山庄的毒瘴没有必要了。与其以獠牙示人,不如坦坦荡荡。”裴珠说的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