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裴珠终于分辨出来,眼前的两人正是那噩梦般的一夜前,与仡楼芳一同质问许端的人。而且这大喊自己名字的,还恰好就是与仡楼芳关系十分亲密的新任江东主使。 本以为脱离阴冷的地下甬道,终于看到生的希望,却终究还是坠入瓮中,一头扎入死地。 裴珠也不顾外面瓢泼的大雨,拼命推开诸葛稷,欲夺门而逃,但秦溪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门旁,一掌将门紧紧合上。 裴珠拉了两下,纹丝不动,回身再看屋内的三名男子,心如死灰,瘫坐在地呜呜痛哭起来。 诸葛稷立即道:“噤声,想活命的话!” 话语如重锤般敲击在裴珠脑中,立即收了哭声,警惕地盯着屋内诸人。 葛洪面色肃然,眉头紧锁,看了看裴珠,又看了看同裴珠一并进来的少年,轻声道:“这位是……” 诸葛稷立即上前一揖:“久闻葛先生之名,在下诸葛稷。” 葛洪异常震惊,立即起身回礼:“诸葛公子客气了。” 秦溪边透过门缝看着外面,边对诸葛稷道:“看来今日收获不小。” 诸葛稷重重点头:“那是自然,但有许多事我还未及问裴娘子。今夜看来多半又是个不眠之夜。” 葛洪看了看秦溪与诸葛稷二人,忽而笑道:“原来如此,秦公子这步棋早就开始下了,枉我还自以为棋艺更胜一筹。” 秦溪微笑道:“有心算无心而已,若不是葛先生豁达随性,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将葛先生诓来此处。眼下正如早晨与葛先生闲聊时所言,这道选择,葛先生准备如何选?” 葛洪摇头而笑:“原来最终要做选择的人是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永远站在道义与生民的一边,只是……”葛洪瞥了一眼瘫坐于地的裴珠,向诸葛稷与秦溪二人问道:“你们是代表道义,还是罪恶?” 诸葛稷郑重地将腰牌解下,双手递给葛洪。 葛洪也双手接牌,只扫一眼,面色微变,而后点头道:“果然少年英才!方入仕就已是八品,看来是受命而来的了。”而后恭敬将牌递还诸葛稷,一捋胡须道:“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诸葛稷接过腰牌,躬身一揖:“睿王殿下对孔家千金失踪一事颇为关切,故差我来探查内情。请先让我将已知之事说与葛先生听。” 葛洪微微点头道:“好!” 诸葛稷搬过一张小凳,扶裴珠起身坐下,自己也寻了个凳子,从秦溪带回的罐中打了两碗粥,一碗给裴珠,一碗给自己,边喝着粥,边将山阴县发生之事与孔明月的遭遇一并说了。 裴珠虽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粥,却碰也不碰。 秦溪只靠在门边上,一边听诸葛稷讲述,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烛火跳跃,半个时辰后,裴珠已全然没有畏惧之色,渐渐端起粥碗,慢慢吮吸,似与孔明月所受苦楚感同身受,面容悲戚。 待诸葛稷将昨日与今日探查之事一并讲完,葛洪则陷入沉思。 秦溪感叹道:“没想到,山庄地底下居然建有如此庞大的甬道。” 诸葛稷问道:“葛先生,六年前建设山庄时,这地下甬道是您设计的?” 葛洪微微摇头道:“我设计的山庄布局没有这种结构,因为用不上。” “那难道是后加的?”诸葛稷觉得有些奇怪。 裴珠小心翼翼道:“也不是近几年的事,我来山庄这三年,未有过大兴土木。” 诸葛稷道:“我查看过了,那甬道通往各处密室,都是些育苗的苗圃,有许多花、蘑菇一类的喜阴植物在那里疯狂生长。甬道最远处是一个出口。”诸葛稷转向秦溪道:“正是通向我发现阴阳令的那个洞穴。” “所以那个洞穴与山上的祭庙居然是联通的?”秦溪吃惊道:“阴阳家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山庄!” “不错。”诸葛稷面色严峻地点了点头,又向裴珠问道:“裴娘子,你在甬道潜伏多日,可有人进入甬道?” 裴珠低声答道:“有,只是我躲在苗圃密室不敢露面,没有见到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只有一个人?”诸葛稷追问道。 裴珠微微点头:“听脚步声,应该就一个人,大约每三日会进甬道一次,会在入口处的几个苗圃间转悠。” 诸葛稷与秦溪目光相对,向门外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那里,是仡楼芳的住所。 “现在,与我们讲一讲十来天前那一夜发生的事吧。”诸葛稷柔和地看着裴珠,似在用目光鼓励。 裴珠不安地吞了口口水,直言道:“许端不是我杀的!” 诸葛稷淡淡一笑:“我知道不是你杀的,在甬道里你刺我那一钗已经很明了了。”说罢,诸葛稷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正是那把翡翠珠钗。 裴珠本以为这钗子已遗失在甬道,登时红了眼眶。 诸葛稷宽慰道:“安心将那一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出来,我说过,必保你无虞。” 裴珠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那日白天我与许端在一起被你们撞见,而后被许端赶出门,有许多宗门弟子看到我裸身的样子。为了避一避风头,我直接回了住所,一直待在那里,直到深夜,许端跑来找我。”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找过阿桃,让她这几日送膳给你?”秦溪打断问道。 “阿桃?没有!”裴珠矢口否认:“她就一小孩,我跟她又不熟。再说了,我与许端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这也不算新奇之事,将三娘赶下庄主之位。” 葛洪一声冷哼道:“还真是真心喜欢你呢,让你用身体为他的名利铺路,你倒也心甘情愿!不过你通过断面能认出锻数我倒是没料到。” 裴珠轻叹道:“即便知道他是骗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弱女子,既然修习了媚术,能用的武器也只有自己的身体了。” “可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你这样不遗余力的讨好他,当真只为了庄主之位?”葛洪疑惑道。 “是!”裴珠回答的干脆利落:“我自幼被当做毒人养大,从没有人正眼看过我,能得到机会出了鲜花山谷,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在镜湖山庄,不懂的,我去学,需要打点的,我自己上,这山庄的业务有一半是我的成果,我为什么不能做庄主?” 裴珠本以为葛洪闻言会生气,没想到葛洪却赞许一笑,又问道:“所以许端,到底是怎么死的?” 裴珠面色僵了僵道:“是在与我云雨之时,被三娘,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