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天明,窗棂轻响。 秦溪陡然睁眼,正看到诸葛稷翻窗而入。 “怎么样?” “呵呵,听了一场大戏。” 秦溪微愣,诸葛稷边换衣服边道:“孔明月应该是真身无疑,但是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稳定。昨夜里,她突然嚎啕大哭,与仡濮深痛诉陆丘强占她的事,声泪俱下,几欲自尽,而仡濮深的反应也非常奇怪,将孔明月安抚睡下后,居然跑到外面脱光了衣服,捶地,跳跃,大笑。” 秦溪听得目瞪口呆:“该不会是受了刺激,疯了吧?” “我当时也有这感觉,但很快,仡濮深就好像被设定了机关一般,安安稳稳地提了个罐子,跑花间殿打粥去了。说来也怪,这还不到卯时,花间殿居然有粥,方才我回来时,仡濮深叫孔明月起来,喂她喝了点粥,自己也喝了点,两人又都睡下了。” 秦溪越发觉得难以置信:“把睡着的孔明月叫醒了喝粥?” “对,所见如此。” “怎么觉得跟喝药似的。” “所以你跟我感觉差不多,粥,有问题。” “但是那不是花间殿的粥么,我们每天都喝,昨晚上还喝的呀。” “说不定,他喝的和我们喝的不一样。别忘了,镜湖山庄里的人可都是毒宗子弟。” 秦溪默然无语。 如果诸葛稷的猜测合理,这花间殿的东西,还能吃么? 或许一旦露了马脚,对手眨眼间便能要了他们性命。 “你打算怎么办?”秦溪沉声问道。 诸葛稷思虑再三,缓缓道:“如果是为了完成谢裒所传睿王殿下的旨意,查清孔明月失踪之事,眼下算是完成了。但诸多谜团仍未解开,却又不能算已经完成,杀害船家的用剑之人尚未露面,牵涉到阴阳家的事也没有眉目。山庄之内,许端的死与裴珠的失踪仍然疑点重重。如今可能涉及到用毒,而这一点我们两都不擅长。要想再往下查,必须要再找一名深谙毒理的帮手。” 秦溪沉吟半晌道:“如果让你现在回去请嫂嫂出面,来得及么?” 诸葛稷立即摇头:“绝不可能。一者,我过来时为了避免暴露,那艘小船藏到十里外的芦苇丛中,现在说不定已被人找到了,此一去相当于羊入虎口。二者,两地往返至少需一天半,这一天半时间内会有太多事情发生,如果孔明月再被转移或毒害,我难辞其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薇薇的毒术也不是很厉害,之前甚至和青小娘子求学。若是寻常治病问题不大,但这山庄里涉及的毒可能薇薇听都没听说过,来了也是白来。” 秦溪叹了口气:“稷哥莫怪,我不是想让嫂嫂以身涉险,眼下确实有两人知晓毒理,但这两人我感觉都不大可信。葛洪是接替青竹执掌江东毒宗的人,又是六年前建设镜湖山庄的主要设计者。芳姑姑就更不用说了,经营山庄已经整整六年,山庄里的秘密她或多或少也该知道一些。” 诸葛稷沉思片刻道:“我倾向葛洪。一来他已经好多年没来山庄,近况他也不熟悉,包括许端裴珠这些人,他原本都不认得。二来毕竟他在毒宗中的地位更高,如果说镜湖山庄有问题,他的话语权总归更大一些。” 秦溪微微点头:“如此说来,葛先生确实合适。我记起来他曾在朝廷中任职,现在也不能算彻头彻尾是毒宗的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会全然脱离朝廷,如果阴阳家有什么阴谋,葛先生应该不至于做出偏颇的选择。” “好,那一会儿我继续监视孔明月夫妇,待他们离开屋子后,尽量取得这份粥的样品。葛洪,就交给你了。” “行,不过我打算白天仍然以打剑为主,得空试探他一下。如果觉得他当真没有问题,晚上再带他来此处细细商议。” “好!” 不多时,天已大亮。秦溪当先出门,却见细雨绵绵,如同给整座山庄披上一层薄纱。 这山间的雨来的芬芳而清新,虽在雨中,山色却好像更青翠些。秦溪抵达新炉区的时候空无一人,或许是阴雨绵绵,没有工作任务的人都不愿出门吧。 秦溪很快进入状态,开始锻打。雨水在棚顶上洒落,碎成绵绵的沙沙声,在灼热炉膛的烘烤下,这一片几乎没有一丝雨水,刚一靠近就已经被蒸发殆尽。 不多时,两柄油伞缓步而来,快进新炉棚区时才引起秦溪注意。 抬眼看去,不觉微微一怔。 来人居然是孔明月夫妇和葛洪。 秦溪随口道:“今日有雨,深哥怎么不带嫂嫂多歇息一会?” 仡濮深含情脉脉看了孔明月一眼道:“昨日明月听我讲你的锻打技艺,觉得惊为天人,今日便吵着闹着要来看看。” 孔明月轻推了下仡濮深,微嗔道:“哪里吵着闹着啦,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无妨,无妨。”秦溪笑着回答,心里却咯噔一下。敢情这两人是彻底忘记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葛洪仍然捋须微笑,也不多言,自己寻了个小凳坐看湖水。 细雨飘摇。 秦溪不多时已又完成一锻,仡濮深与孔明月讲解秦溪锻打的手法,提及每一锻都将铁条打回原来形状的难度,与许端投机取巧的熔接法天差地别。 “夫君,没想到锻打还有这么多技巧和讲究,现在想来,之前当真是我不好,根本没考虑你的志趣喜好。”孔明月温柔地挽着仡濮深的臂膀轻轻说道。 “没事儿,如今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仡濮深宠溺地看着孔明月的脸。 咳咳! 葛洪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发出了点声响,让两位如胶似漆之人意识到此处还有他人在。 孔明月立即会意,冲仡濮深尴尬一笑:“夫君,我们不在这妨碍秦公子锻打了,你带我在庄里随便走走呗,如此雨中美景,不可辜负呀。” “好!” 一把油伞缓缓走远,绕过小竹林,走上了青石板的上山道。 新炉区,也就只剩秦溪与葛洪二人。 “葛先生,芳姑姑呢?” “说是还在验刀呢。”葛洪坐的腰累,直接在水渠边躺下了。 “芳姑姑还是忙碌呀,之前说住的近能一起探讨锻冶之术,这些天也很少见到啦。” “毕竟还是一庄之主啊,而如今深哥担任主匠师,锻冶之事她当然不用亲力亲为。待验刀结束,深哥恐怕也要投入百炼刀的锻造,你这小炉子,来的人便更少了。” “少好。”秦溪淡淡一笑:“清静。我不喜欢锻打时候被很多人盯着看。” “哈哈哈,不错,我炼丹时候只喜欢一个人。” “葛先生对炼丹之术还真是十分上心呐。” “那可不,炼丹之术蕴含天地五行,阴阳易理,由道而生,由心而悟,是人类最接近化仙的途径。我所研之事,实胜过这些世俗事务。” 葛洪一提及炼丹,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那之前葛先生和芳姑姑不会是因为志趣不同才没能走到一起吧?”秦溪没来由来了这么一句。 葛洪愣了半晌,笑道:“咱们钜子大人怎么开始八卦起来了。” 秦溪笑道:“闲聊,闲聊而已。” 葛洪望着湖水,轻叹一口气:“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红颜之事,讲究缘分,这也是遵循道法。我与三娘嘛,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