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楼芳快步在前,秦溪与葛洪紧随其后,三人绕过大厅直向山坡上走去。 与下方的冶铁区不同,越往上,层叠的竹楼越密集,显然是宗门弟子聚居的地方。 仡楼芳手握断刀,面如冰霜,杀气腾腾,一路上引许多毒宗弟子侧目,虽不敢上前询问,但有不少仍壮着胆远远跟着。 沿着青石板路飞步而上,几乎走到山庄最高处,这里已可以鸟瞰整个山庄,仡楼芳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丝毫不管身后不远处围观的宗门子弟,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葛洪仍然不急不慢,缓步而入,秦溪迟疑片刻,还是跟着葛洪一并入院。 院内只有一间正屋一间偏房,但这住宿条件放在整个山庄已是极好。 仡楼芳砰地一脚踹开正屋房门,未及发问,屋内却先传出一声女子的尖叫,待看清情形,仡楼芳顿时呆在原地。 葛洪与秦溪此时已走到仡楼芳身边,不可避免地看到屋内的一幕。 床榻之上,一名高挑白皙妙龄女子与一满面虬髯的大汉正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 这大汉自然正是许端。 面对仡楼芳的突然闯入,那女子满面惊恐,花容失色,许端却异常愤怒,怒吼道:“谁!干什么!!” 只是这紧要关头,两人如粘在一起一般,一时半会也分不开。 秦溪立即背过身去,面色十分尴尬。 院外十来名壮着胆子跟上来的毒宗子弟,听到了女子呼声与男子的怒吼,已经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仡楼芳定了定神,率先迈入室内,葛洪也毫不避讳,虽未进屋子,却探头张望,甚至还往前挪了一步。 许端此时已瞥见来人是仡楼芳,愤怒咆哮道:“老妖婆,你要干什么!” 那惊呼出声的女子本在上面,见仡楼芳已直接冲进来,顿时惊慌失措地在床角缩作一团,裹挟单薄地被子瑟瑟发抖。 仡楼芳脸色十分难看,并不答许端之问,却径自走到床前,盯着床尾的女子:“裴珠,我知道你垂涎庄主之位已久,只是这手段也不是很高明,你以为和姓许的混在一起,就有机会执掌镜湖山庄了吗?告诉你,我在这一天,你就休想得逞!况且你已经失了身,依宗规,当自废媚术。你觉得,没了媚术,这姓许的还能倾心于你?” 裴珠虽在仡楼芳冷若寒冰的目光下无比恐慌,可还是故作强势地道:“我废不废媚术你管得着吗?有媚术了不起呀!谁稀罕像你一样做个年老色衰的老妖婆!我与许郎君浓情蜜意,你这等不开花的铁树是羡慕到眼瞎了吧!不是我说你,苗三娘,你既不懂锻冶之术,就不该占着大位不放!还‘休想得逞’,呸!马上你就会滚出山庄!这山庄,是我们的!” 仡楼芳被气的咬牙切齿,正要破口大骂,葛洪却不紧不慢走上前,一手搂在仡楼芳腰上,微笑道:“这么说,你知道三娘很快要走咯?” 裴珠一愣,看着眼前和仡楼芳十分亲密的陌生男子,脑袋瞬间清醒了半分,心知自己说漏了嘴,将身上的薄衾紧紧裹住,怒道:“你是什么人!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小心我毒瞎了你的眼!” “放肆!”仡楼芳怒道,手一挥,断刀的刀头在空中划过一抹银光,直接插入裴珠头边上的竹墙内,唬的裴珠动也不敢动,连发抖都硬生生停了。 “葛先生是新任的江东主使,你当清楚,只消一句话,你会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葛洪却并不恼怒,仍不紧不慢微笑道:“好俊俏的小娘子,只是头脑一般般,野心倒不小。” 裴珠脸色大变,一双狐媚眼在许端与葛洪之间转了几回,突然在床上向葛洪跪拜下去,原本紧裹的被子全部落下,露出曼妙的曲线,语气妖娆道:“小女子方才不知是主使大人莅临,言语冒犯,请主使大人责罚。”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弃了姘头勾引葛洪,仡楼芳气了个七窍生烟,手一抬,差点要直接挥断刀将其一刀砍死,葛洪却只轻轻按下仡楼芳的胳膊,向裴珠和蔼道:“是你提议要打造有暗伤的百炼钢刀来逼走三娘的?” 裴珠一愣,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许端,忙向葛洪恭敬道:“主使大人明鉴,小女子并未有过此等提议。” 裴珠就这么在床上端坐着答话,也不遮挡,丝毫不避讳将自己展现给葛洪看。 “那你又如何得知三娘要走?”葛洪似满面春风,边问话,边向裴珠又靠近了些。 “这……”裴珠眼角再次微瞥向许端,迟疑片刻后低声道:“许匠师告诉我的。” “哦?”葛洪面带笑意,又望向许端。 这许端虽满面虬髯,浑身肌肉,可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四十,在听闻葛洪身份时已起身披了件薄衫,却未及穿下衣,此时仍一脸愠怒。 葛洪扫了两眼,却不问别的,只啧啧道:“许兄台生的好像……不大行啊。” 许端一愣,见葛洪目光停留之处,一股火气直窜到头顶,大骂道:“看你娘的!老子是朝廷一品匠师,是你们宗主特意请来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葛洪伸出两指从仡楼芳手中拎过断刀,微笑道:“也不干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这刀,是故意打成这样的?” 许端再一愣,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惊慌,夺过断刀细看,咆哮道:“你娘的!谁把老子的刀弄断了!!” “哦?”葛洪盯着许端的眼睛问道:“当真不是你故意在这刀上留暗伤的?”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老子半年的心血,是老子一锤锤敲出来的作品!你们到底怎么把它弄断了!老子要找你们算账!” 葛洪嘿嘿一笑,眼睛一眨不眨还是直直盯着许端,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三娘要走了?” 许端被葛洪盯得有些发毛,怒道:“就是老子看不惯,给你们宗主写信了,怎么了!这老妖婆天天叫我教你们宗里这群猪打刀,自己一点也不懂锻冶之术,根本不配当这庄主!” 葛洪一时语滞,不经意瞥向仡楼芳。 仡楼芳虽面色铁青,但神情满是无奈。 “这么说,这柄刀,当真并非你故意为之?”葛洪再一次盯着许端的眼睛问道。 许端猛拍自己臂膀上硕大的肌肉,怒道:“老子乃百锻匠师!朝廷一品!每一柄刀都是老子的心血之作,怎么可能故意打出残次品!管你是谁,他娘的莫反反复复只问这一句,到底哪个兔崽子把老子的刀弄断了!老子要他的命!” 葛洪一声冷哼,收了笑容,淡淡道:“我弄的,你大可来试试。”转身便往房门走去。 按许端这等说法,仡楼芳也没有再多费口舌,一言不发随葛洪向门外走去。 床上,光溜溜的裴珠有些急了,忙媚声叫道:“葛主使,小女子知错了,请葛主使给个机会吧!” 葛洪在门口停了脚步,笑嘻嘻向门外站得笔直的秦溪道:“那裴珠比小师叔身材好得多,个子又高,皮肤也白,你觉得如何?” 秦溪立即将头摇得像草头把子一般。 葛洪嘿嘿一笑,反身对裴珠道:“眼下整个山庄都被你的许郎君坑得不轻,即便三娘心软,我是不会再留他了。如今你与他私通之事已经暴露,只怕留在山庄你也混不下去,还是抓紧时间想想今后何去何从吧。”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 裴珠愣了半晌,突然厉声向许端问道:“姓许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许端被裴珠这么一骂,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也不顾下半截光着,直接冲出屋门吼道:“且慢!话说清楚,老子哪里坑你们了!” 不远处围观的弟子一见冲出来一个半裸之人,不免又一阵惊呼。 仡楼芳等三人闻声回头,秦溪见那裸女并未追出,便向许端问道:“你造百炼刀,从来都是用钢条对接锻打的吗?” 许端见发问的只是个少年,牙根恨得直痒痒,心里感觉愈加不爽,大声骂道:“他娘的,不对接难道一个条敲到死吗?” 秦溪转身直面许端,正色到:“本就该一个条敲到死!” 围观者此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许端乃朝廷一品匠师,在锻造技艺上,无人敢说他一个不字,如今这看起来贵里贵气的少年居然敢当面驳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许端冷笑两声,轻蔑道:“哪来的无知小儿!一个条敲到死,岂不是越敲越短?不接钢条,难道只做个尺把长的刀吗?” “放肆!他乃是……”仡楼芳正要回骂,却被秦溪摆摆手打断。 秦溪笑道:“与你也说不通,你爱怎么打便怎么打好了。” 说完竟径自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葛洪与仡楼芳也不再多看许端一眼,直接跟秦溪出了院子。 围观者此时都聚集在院墙外,见秦溪如此做派不禁哗然。 这不仅是驳斥许匠师,几乎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蔑视!比砍他一刀还难受。 许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勃然暴怒,一脚踹开院门吼道:“站住!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子就让你看看一品匠师的实力!敢不敢比试!” 秦溪摇摇头,完全提不起兴趣,葛洪却回头笑道:“许匠师想比什么?” 许端沉思片刻道:“限期一个月,各造一柄二十炼刀!未完成者败!两刀互搏后有缺口或刀断者败!败者离开镜湖山庄,永世不得锻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