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潇潇自嘲地笑了一下：“毕业后，我才发现，原来不是上了大学就有好工作。” 大学生真的太多太多了 ，并没有那么值钱。 加上她当年什么都不懂，报的还是个天坑专业，就业更难。 三千块招不到一个农民工，但是可以招到一堆大学生。 而这群大学生就是当年的农民工咬牙供出来的。 离开了象牙塔，她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叫”阶级差距”。 也明白了，勤劳并不能致富。 “我租着最便宜的群租房，顶着四十度的大太阳，坐着公交辗转在各处投简历面试时， 我的几个舍友一毕业就进了父母安排的好单位，房车更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即便舍友们的成绩都不如她，有的四级没过，有的甚至连表格都做不明白。 她继续道：“毕业三个月了，我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阿塔皱眉：“为什么不告诉父母？” 许潇潇苦笑：“因为他们想象不到，农民工都能找到活干，我一个大学生居然会找不到工作。” 其中的焦虑和痛苦，她没办法向认知不同的父母去解释明白。 “他们理解不了，只会觉得是我的问题，会说我读书上大学都是在浪费钱。” 她只能先和朋友借点钱，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 舍不得开空调导致中暑，夜里痛哭，白天还得继续面试。 好几次她看着奶茶店火锅店工厂招工的信息都犹豫了，最后还是没去。 因为那些活不是大学生“该干的”。 许潇潇：“从小课本里就说“职业无高低贵贱”，可是真的会有人这样认为吗？” 祁安开口：“扯淡，这什么屁话！” 阿塔也摇头。 许潇潇笑了：“你看，谁都明白这话就是在放屁。所以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就在她已经山穷水尽，打算向现实妥协时，看到了互联网大厂的招聘信息。 经过三轮面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她从几百人中脱颖而出。 她即将稀碎的认知又被拼凑起来了。 给父母报喜后，不到一天，所有的亲戚和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他们都说，老许家的女儿真有出息，一毕业就进了大公司，以后肯定能挣大钱。 “我当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干出个名堂来，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阿塔问：“然后呢？” 潇潇苦笑：“然后我发现，还是做梦比较快。” 没背景没人脉，又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拍马屁，升职加薪纯属画饼。 她就像是拉磨的驴，不过是从一个磨换到了另一个磨。 虽然这个磨看起来光鲜一些，但本质还是磨。 别人都羡慕她一毕业就进了互联网大厂工作，工资高福利好，说出去倍有面儿。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累。 可以说是用命在换钱。 甚至也没有多少钱，都是全年无休无法定假换来的。 四五年下来，她原本健康的身体也一去不复返，一身的职业病。 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腱鞘炎，还有失眠脱发，胃病，过敏以及过劳肥。 俗称，吃的越来越少，睡得越来越不好，但是持续发胖。 长期昼夜颠倒加上巨大的工作压力，让她整个人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精神时刻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放松不下来。 因为不管是深夜还是休假，都有可能收到上司的加急电话。 许潇潇说：“你们知道吗？直到现在，我只要一听到手机响，还没看屏幕就开始心慌心悸。” 阿塔问：“那为什么不走人，换个别的工作呀？” 许潇潇：“因为辞职之后我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待遇，父母也不会同意。” 阿塔：“……” 好难！ “我每次跟我父母说我好累，不想干了，他们都会说……” 祁安：“说什么？” 许潇潇模仿道：“你一天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就动动手指头敲敲键盘。 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风吹不上雨淋不到的，你累个啥？” “有我们去地里干活累？有那些工地上顶着大太阳和水泥的民工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们单位名气这么大，多少人羡慕，想进都进不去，你要是辞了再上哪去找个更好的？” “什么？脑力劳动更累？你个大学生不动脑子难不成去做苦力？那我跟你爸不让人笑话死？” “加班猝死？呸呸呸！胡说什么？那肯定是那些人本来就有病，年轻人上个班还能累死？” “那种人几百万里都出不了一个，那都是命，老天爷要收，没办法的。” “再说加班多好啊，周末双薪，法定三薪，要是我们啊，除了吃饭睡觉都恨不得住单位里。” “失眠？哎呀，你肯定是玩手机玩的，看来还是不够累，累了咋可能睡不着？” “听话，别这么娇气，不许辞职。现在工作不好找，辞了找不到更好的咋办？咱这大学不是白上了？” “你弟弟还拿你当榜样呢，你可别给娃起坏头。” “对了，有空多运动运动，别老躺着玩手机。你瞅你胖的，赶紧减肥找对象，都拖成大龄剩女了，再嫁不出去别人笑话呢。” …… 可是出了公司，她别说运动了，就连说句话做个表情都嫌累。 什么社交，什么找对象，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潇潇无奈道：“他们只能接受我越混越好，倒回去那就是没出息。” 所以她渐渐地再也不喊累了。 每次父母打电话问最近咋样，只会得到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挺好”。 许潇潇学的太像，直把祁安和阿塔看的目瞪口呆。 她叹了口气：“所以你看，再恶心，这坟都得上，还月月满勤。” 当然，还有一半症结在自己身上。 许潇潇垂眸：“若是我没有上过大学，我可以去当服务员，去摇奶茶，去拧螺丝，去做任何感兴趣的事情，可我偏偏上过。” 寒窗苦读十几载，又一路卷到现在，她接受不了别人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更怕听到父母失望的指责。 “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如人家没读书的混的好”。 毕竟在他们眼里，读了大学就等于人上人，等于能轻松挣大钱。 孰不知，卑微社畜罢辽。 “我爸妈到处跟人说我多有出息，其实我们楼下随便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大妈都比我挣的多。” 但是在父母眼里，坐办公室就是体面，说出去有面子。 “至于买房，呵，我还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最悲哀的是，疫情发烧之后，我第一反应是啊好开心可以休假了，我踏马的都可怜我自己。” 祁安和阿塔沉默，这个国家的年轻人这么难的吗？ 许潇潇说：“其实像我一样纠结的人挺多的，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 “社会上管我们这种人叫孔乙己，学历就是我们脱不下来的长衫。” “小时候告诉我们要好好读书考大学，长大了却告诉我们不要太在意学历，不要做孔乙己。” 她疑惑道：“所以我近二十年寒窗苦读受的罪是为了什么？”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当年没有那么拼命读书会更好一些？ 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会不会更轻松？” 末了，她长出一口气：“其实这么一解脱我觉得也挺好，反正我对未来一点期待都没有。” 阿塔道：“你不是觉得没谈过恋爱很遗憾？” 许潇潇抿嘴笑：“其实还好，只是想体验一下爱情，并不想结婚生子。” “为啥啊？” “因为我不想完任务似的跟一个没感情的人结婚，更不想带一个孩子来到世上，重复我走过的路。” “我给不了他好的生活，就不去祸祸孩子了。韭菜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祁安点头：“既然你没有心愿，那就自去转世轮回吧。” 许潇潇摇头：“不，我不想去投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