荳官见她要起来,连忙压住她,不让她起来。然后回头笑着求蕊官等人帮忙:“你们来,帮我拧她这张胡诌的嘴。”两个人滚到了草地上。大家拍手笑着说:“不好了,那草地凹处有水,弄脏了她的新裙子真可惜。”荳官回头一看,果然旁边有一汪雨后积水,香菱的裙子已经被弄脏了一半。荳官觉得不好意思,立刻松手跑了。大家笑个不停,又怕香菱拿她们出气,笑着一哄而散。 香菱站起来低头一看,裙子上滴滴答答地流着绿水。她正生气地骂个没完,可巧宝玉走了过来。他刚才看见她们斗草,也摘了一些花草来找她们玩。忽然看见大家都跑了,只剩下香菱一个人在那里低头弄裙子。就问:“怎么散了?”香菱说:“我有一枝夫妻蕙,他们不知道,还说我胡说,所以吵了起来,还弄脏了我的新裙子。”宝玉笑着说:“你有‘夫妻蕙’,我这儿正好有枝‘并蒂菱’呢。”说着,他真的拿出一枝并蒂菱花,又拿起那枝夫妻蕙。香菱说:“什么夫妻不夫妻,并蒂不并蒂,你瞧瞧这裙子。” 宝玉低头一看,便叫了一声说:“哎呀,怎么拖在泥里了?可惜这石榴红绫最容易染上污渍了。”香菱说:“这是之前琴姑娘带来的。姑娘做了一条,我做了一条,今天刚穿上。” 宝玉惋惜地跺脚说:“要是你们家的裙子,一天糟蹋一百件也算不上什么。但是这条裙子是琴姑娘特地带给你们的,你和宝姐姐每人才一件。她的还好好的,你的却先脏了,岂不辜负了她的心?再说,姨妈她老人家嘴碎,平时就爱念叨你们不会过日子,只会糟蹋东西,不懂感恩。这要是让姨妈看见了,又说个没完了。” 香菱听了这话,反而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了。她心里高兴起来,笑着说:“对呀。虽然我有几条新裙子,但都和这条不一样。要是有一样的,马上换了也就没事了。过后再说。” 宝玉说:“你快别动,站着就好。不然连内衣、膝裤、鞋子都弄脏了。我有个办法:袭人上个月做了条和你这个一模一样的裙子。她因为有孝在身,现在也不能穿。不如送给你,把你这个换下来,怎么样?” 香菱笑着摇摇头说:“不好。万一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 宝玉说:“这怕什么?等她的孝期满了,她喜欢什么,难道还不让你送她别的吗?你若这样,还是你平时的为人吗?况且这也不是瞒人的事,只管告诉宝姐姐也没关系。只不过怕姨妈她老人家生气罢了。” 香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头笑着说:“那就这样吧。别辜负了你的心。我在这儿等着,你千万要让她亲自送来才好。” 宝玉听了非常高兴,连忙答应了回怡红院来。他低头心里暗自琢磨:“可惜这么一个人,没有父母,连自己的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偏又卖给了这样一个霸王。”他又想起之前平儿的事情是出于意料之外,而今天的事更是意外之外的事了。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来到房中,拉过袭人来,把事情的原委细细告诉了她。 没有人不怜爱香菱的为人。袭人本来就是个爱到处撒钱的人,况且她和香菱一向关系较好。听说香菱的事,袭人连忙打开箱子取了出来叠好,跟着宝玉去找香菱。到了那,香菱还站在原地等着,袭人笑着说:“我说你也太淘气了,非要闹出点故事来才算。”香菱红着脸笑着说:“多谢姐姐了。谁知道那几个小气鬼使黑心?”说着,香菱接过裙子,展开一看,果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然后她命宝玉背过脸去,自己从腰间把裙子解下来,又将新的系上。袭人说:“把这脏的给我拿回去吧,洗好了再给你送过来。你自己拿回去,万一被看到了还是会问你的。”香菱说:“好姐姐,你拿去随便给了哪个妹妹吧。我有了这个也不要它了。”袭人说:“你倒是大方。”香菱连忙万福道谢,袭人拿着脏裙子走了。 香菱见宝玉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他先在坑里放了一些落花做铺垫,然后将夫妻蕙和并蒂菱放进去,再盖上一些落花,最后用土填平。香菱拉着他的手,笑着说:“这又叫做什么?难怪人人都说你爱做这些鬼鬼祟祟、让人肉麻的事情呢。你看看,你这手弄得全是泥和苔藓,还不快洗去?”宝玉笑着站起来去洗手了。香菱也自己走开。 两个人走了几步后,香菱转身叫住了宝玉。宝玉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握着两只泥手,笑嘻嘻的返回来问:“怎么了?”香菱只是笑。这时,她的小丫头臻儿走过来说:“二姑娘等你说话呢。”香菱这才对宝玉说:“裙子的事,可别告诉你哥哥。”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宝玉笑着说:“可不我疯了。往虎口里探头儿去呢。”说着,他也回去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