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忙下炕走向里屋。见门上挂着一块半旧红软帘,他掀起帘子迈步进屋。一进门,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亮的发髻,身穿蜜合色棉袄,外罩玫瑰紫金银鼠皮的对襟短褂,下配一条葱黄绫子棉裙。一身半新不旧,却也不觉奢华。其人天生丽质,唇红润无需点染,眉翠不用描画,面庞如银盆般圆润,眼睛如水杏般明亮。她话不多,人皆认为她内敛低调;性情随和安分,自称甘于守拙。 宝玉一边打量,一边关切询问:“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宝钗抬头见宝玉走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着说:“已经好多了,倒多谢你心里记挂着。”随后请他在炕沿坐下,并吩咐莺儿泡茶。一边又询问老太太和姨娘是否安好,其他姐妹们近况如何。一边打量宝玉的装束:头戴累丝嵌宝紫金冠,额头绑着一条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穿秋香色、饰有白色狐狸皮毛领口的长袖蟒袍,腰间系着五彩蝴蝶图案的腰带,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和记名符,此外还有一块他出生时口中含的通灵宝玉。 宝钗笑着说道:“经常听人说你这玉,却从未曾有机会仔细鉴赏。今日,我倒要一睹真容。”说着,便挪过来靠近宝玉。宝玉也凑过来,从脖子上取下,放在宝钗手中。宝钗手中托着这通灵宝玉,看这玉有麻雀卵大小,其色泽犹如朝霞般绚丽,且质地细腻温润,恰似羊脂美玉,触感如酥。更为奇特的是,其表面交织着五彩斑斓的天然纹理,犹如神秘的图腾,环绕守护。这块宝玉,就是那大荒山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象。后世文人墨客对此物曾赋诗戏说: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女娲炼石的故事本已虚幻离奇,如今又在这虚幻中衍生出更为荒诞的情境。人们已然遗失了那超凡脱俗、灵妙纯净的精神世界,反而沉迷于追求物质表象,亲近这污浊的肉身皮囊。要知道运势衰败时,再贵重的金银也会失去光泽;令人叹息的是,在时运不济时,再光洁的美玉也无法闪耀光芒。堆积如山的白骨已无人知晓其身份,他们无非是昔日那些显赫的公子与娇艳的女儿。) 这青埂峰下的顽石还记得自己的幻象及癞头和尚刻在上面的篆文,现在我已将这些内容按照原样绘制出来。然而,这块石头在现实中非常小,小到能在婴儿口中被含住。如果严格按照实物大小来画,上面的字迹会极其微小,观者需费力辨认,阅读体验不佳。因此,只按其形式描绘出来,适当放大比例,目的是让读者即便在灯光昏暗或酒醉状态下也能轻松看清细节。这里在此做出说明,是为了避免有人质疑“婴儿的嘴那么小,怎能含住如此笨重庞大的东西”这类问题。 宝钗仔细读完后,又翻过正面来细看,口中默念:“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重复两遍后,她转向莺儿笑着问:“你怎么不去倒茶,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莺儿嘻嘻笑道:“我听着这两句话,感觉好像和姑娘项圈上的刻字恰好是一对儿。”听到这,宝玉立刻兴奋地说:“原来姐姐的项圈上也有八个字啊,我也鉴赏鉴赏。”宝钗却推辞道:“别听她的,上面没刻什么字。”宝玉笑着央求道:“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不让我瞧你的呢。”宝钗拗不过他,只好解释:“这是别人送的两句吉祥话儿,让刻在项圈上,叫我天天戴着图个吉利。不然沉甸甸的戴着也没什么意思。”说着,她解开外衣扣子,从贴身的大红袄里取出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来,宝玉赶紧接过金锁细看。果不其然,一面刻着四个篆体字,两面共八个字,恰好组成两句吉祥预言。这金锁的模样也曾按照原样描绘下来了。 宝玉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笑着问:“姐姐,这八个字还真和我的是一对儿呢。”莺儿笑着说:“这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刻在金器上……”话还没说完,宝钗就嗔怪莺儿还不快去倒茶,又问宝玉是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