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三位阁老和刘大夏他们，那都是经历了两朝的人，心里门清。 但谢迁却明知故问：“近年来，风调雨顺，户部存银，怎会如此拮据？”</p>
韩文一听这话就非常不高兴了，原本他们就是两个派别。</p>
这个谢迁看上去清高，但他骨子里边还是向着东南的豪绅，毕竟人家的家族就是豪绅的一员，怎能拆自家台。</p>
这次和他们打擂台的就是这个谢迁为首。</p>
虽然谢迁没有站在台面上，但用他的影响力，还是围拢了一大批的人。</p>
韩文就不客气了，“按照谢阁老的意思是说，是我们户部理财不善，所以才导致如今银钱不足？”</p>
谢迁眯缝着眼不置可否。</p>
韩文这个就来气了。</p>
别看他是六十五岁的老头，但是涉及到这个问题，他绝不允许有人诋毁户部的清名，即便是御前会议也得在这争一争。</p>
于是他大声的说道：“好，既然谢阁老如此说，那咱们就来摆一摆这事实根据。</p>
你们所有人都认为弘治一朝给咱们留下的是个丰厚家底，但尔等可知，就是弘治十四年的记载来看，每年花费在武当山泰山修建道观、宫宇的费用就不下二百万两，到弘治十四年已经花费近千万两的白银。</p>
之后的每年都在三百万两左右，每年从户部支取到内承运库的银两又有多少，这比数司礼监的各位公公应该最清楚。</p>
鱼台岭之战到现在为止，也花费近三十八万两白银。</p>
现在户部清查户部、刑部、督察院收贮罚银入太仓总计不过一百五万两而已。</p>
这些钱还得应付官员俸禄，京军俸禄，还有接下来陛下大婚之费用，难道能全部预支出去给宣府吗？</p>
这一笔一笔的数目可都有大帐，诸位大臣，几位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到户部清查。</p>
若是有一份假帐，可拿我韩文头颅去抵。”</p>
韩文这话一说完，对面司礼监的王岳马上不高兴了：“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把这所有的用度都算在了先帝头上，难道朝廷的花销都是先帝一个人的吗？”</p>
韩文反唇相讥：“韩某并未如此说，只是据实而论，修醮花费之多骇人听闻。”</p>
韩文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朱厚照是非常佩服他的勇气，不是每个人看到了都敢说出来。</p>
估计六十五岁的韩文不在乎自己的仕途了，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说出来。</p>
韩文继续说道：“近日不仅宣府战败，需要大笔银钱填窟窿，陕西西安府接连发生旱灾，百姓食不果腹，马上要酿成民变。</p>
荆襄流民已达二十五万之多，如何安抚流民，不使流民暴乱。才是如今朝廷重中之重。</p>
可是如今内府太监李兴，居然还有人京军前去帮他们运送大行皇帝安战之时的物料。</p>
京军沦为了随意可调动的民工民夫，这其中有多少贪腐，在场诸公应当非常清楚。</p>
户部当家，不比之前，本部当家半年不足，然而所接触账目之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p>
我大明走到今时今日，空有好看皮囊，内部却空空如也。”</p>
这老家伙不愧是御史出身，针砭时弊根本是口无遮拦，朱厚照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当场差点被鞭笞打死。</p>
实在这张嘴口无遮拦，谁敢在御前会议上面说大明现在就是空有好看皮囊，而内部早已空空如也。</p>
这不就是诅咒朝廷，马上要被造反推翻？</p>
朱厚照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史书当中记载那些文绉绉的言论其实都是内饰加工过的。</p>
毕竟要秉承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的原则，在上朝文武百官都参加的那种大会，上面大家都克制的很好讲究礼仪。</p>
因为边上会有六科的言官记录着，上朝之时百官礼仪问题。</p>
别说爆粗口，就算是挠个痒放个屁，可能都会被风宪官记录下来，成为今后被弹劾的借口。</p>
但是到了这种御前小会上，可就没那么克制了，也不会文绉绉的，就是大白话，就是唇枪舌剑，就是吵架。</p>
果然谢迁冷喝一声，“这是御前会议，韩文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p>
你说来说去不就想说户部没钱，要在西北开中纳粮，你反反复复强调这里有窟窿，那里有窟窿，无非是说西北还是得恢复纳粮才能更好解决如今的窟窿？”</p>
韩文也不置可否：“谢阁老所言，正是韩某如今所想，自从弘治五年开中纳粮变成了纳银之后，十三年下来边境粮仓何时满过？</p>
哪年不是花费比之前多出数倍的银两来支持九边作战，年年如此，就像个尾大不掉的烂麻袋，有谁提过要改？</p>
反倒是江南的豪绅们，个个肥了腰包，钱都到哪去了？诸位比韩某人明白！”</p>
王岳这时候插话了：“其实韩部堂，您扯来扯去，又是扯先帝，花了太多银子在修醮仪式上，又是扯东南豪绅个个肥了自己腰包，还不就是在说先帝错了，东南豪绅也错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您认为的都是对的，您认为的开中纳粮都是好的。</p>
可咱家就不明白了，当初户部尚书叶公为何提出来要开中纳银，无外乎是边疆将领与当地晋商勾结。</p>
他们先将纳粮变成了纳银，只是没到明面上而已。</p>
叶公的变法不过是在这基础上推波助澜而已，怎么就惹的您这么多的指桑骂槐？”</p>
要说在这个御前会议上面谁是炮筒子，也就只有这韩文了。</p>
面对王岳的指责，韩文毫不客气的说道：“我韩某人肩膀上扛着的是整个大明王朝的钱粮赋税，在钱粮上我最有资格说话。</p>
当初的盐法改革，我们都是反对的，既然知道边疆与晋商勾结应该做的，就是解决掉这勾结的关联，大力推行商屯，压低西北粮价，让边疆的将士吃得饱，才能抵御鞑虏。</p>
而不是一刀切的继续以纳银来肥己。</p>
肉眼可见的这些年来，东南的豪绅的个个腰包鼓了，可是我们边境的将士们呢，年年打败仗，年年都说将士无能。</p>
可又有谁去说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他们连武器都是旧的，怎么打仗？</p>
兵部尚书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边境的将士，何其不公？”</p>
韩文这么一说吧，一直在看热闹看戏的刘大夏给吓了一跳……</p>
-------------------------------------</p>
注解：……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太仓官银存积无几……——《明孝宗实录卷之一百七十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