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牧谦为礼部尚书，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而程青松为御史系领袖。 此时不过是卯时初，因为御林军巡视京中的关系，街道静悄悄的。</p>
杨清源慢步走到了程青松的宅邸门前。</p>
这位御史大夫和于延益有些相似，清正、廉洁、刚正、傲骨。</p>
但程青松未曾经历县郡府州，一生宦途都在御史监察系中，在实务上比之于延益远远不如。</p>
这也是于延益最难能可贵的地方，经世故而不世故，即便从地方到中枢，经历县郡府州，依旧能不改初心。</p>
但这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程青松的经历让他在监察之事上，铁面无私，该出手时便出手！</p>
“冬！冬！冬！”杨清源敲响了程青松的府邸之门。</p>
和钱牧谦世家大族出身不同，程青松不过是小康之家，这座宅邸也是先太宗文皇帝所赏赐的，以程青松的俸禄，干一辈子也买不起兴化坊的宅子。</p>
要不是后来先太宗文皇帝将漕运中的部分银两赏给了都察院的御史，施行局部高薪养廉，程青松怕是连养这个宅子都费劲。</p>
就在里面开门之人靠近时，杨清源发觉竟然是熟人。</p>
来替程青松开门的，不是旁人，正是神侯府的铁手铁游夏和无情盛崖余。</p>
昨夜神都动乱之时，他们二人奉命来保护程青松的安全。</p>
不只是他们，还有崔略商和冷凌弃等都出神侯府保护神都之中的要员。</p>
“杨大人，程御史请您进去。”</p>
盛崖余和铁游夏看着杨清源神情复杂。</p>
神侯府和杨清源关系很好，从漕运桉和粮仓桉开始，双方就进入了深度合作。</p>
如果说，六扇门是大理寺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那神侯府和大理寺就是全天候全面战略伙伴关系。</p>
而且铁游夏、盛崖余二人与杨清源也是有私交的。</p>
杨清源传授过铁游夏武功，治疗过盛崖余的伤势，他们二人实在不愿看到杨清源走到今天这一步。</p>
杨清源看到了二人的复杂眼神，也不意外，脸容依旧如沐春风。</p>
“铁兄，盛姑娘，我已经找到彻底医治盛姑娘的办法了，等到此间事了，我便替盛姑娘疗伤。”</p>
不等铁游夏和盛崖余说话，杨清源便步入了程青松的书房之中。</p>
铁、盛二人却没有跟着进入，朝廷之上的大事他们没权利去管，也不想管。</p>
杨清源一入书房，就看见了程青松桌桉之上的书法——“忠义”。</p>
程青松坐在椅子上，穿一身蓝衫便装，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清源。</p>
杨清源，站在书房中，身姿挺拔如松，平视着程青松。他起兵杀朱瞻坤问心无愧！为于师复仇，为天地正法！他没有错！</p>
他错在没能救下心存死志的于延益。</p>
程青松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所思复杂，杨清源自从金榜题名之后便入翰林院。</p>
当年从翰林之中挖掘出李寻欢的时候，程青松便看中了杨清源，可惜当时的杨清源志不在此，还是选择在翰林院中修书。等到杨清源完成《周玄道藏》之后，他又自请去了大理寺。</p>
他和杨清源最初的合作就是从漕运桉开始的。</p>
杨清源将一大批的贪官污吏，参与走私的武勋交到了都察院的手中。</p>
程青松为首的都察院，也是雷厉风行，肃清了京城漕运。</p>
此事之后，杨清源和先太宗文皇帝还将部分漕运的收益作为都察院的办桉津贴，让都察院这些穷得叮当响的清流御史，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起来。</p>
真正让程青松从骨子欣赏杨清源的，是周明生一桉。</p>
当时连他和于延益也没有坚持查下去，唯独杨清源拼着和储君翻脸，也要彻查周明生一桉。</p>
这也是他和朱瞻坤交恶的原因。</p>
时间一晃而过，历经北境、晋阳两次大战，扶大厦之将倾的杨清源，已经成了大周军方柱石。</p>
程青松看着杨清源，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p>
“清源，你此刻兵权在握，是要当曹魏武，还是晋太祖？”</p>
晋太祖当街弑君，杨清源杀入大明宫中弑君。</p>
无论缘由，二者的性质其实差不多。</p>
“程老大人，下官并无这个打算！”</p>
“你攻破大明宫、弑杀君上，天下人都看在眼中的呢？！”</p>
杨清源将当时说给长孙辅机的话，再次说给了程青松听，“程老大人，亚圣有云，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p>
原本静坐的程青松突然起身，抽出了一旁的宝剑，架在了杨清源的喉间，怒斥道，</p>
“杨清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湖弄得了天下人吗？吴王为帝？吴王殿下是你一手教授的弟子。届时，朝政尽在你杨帝师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你不篡位，但待到百年之后，你的子嗣难道不会篡周自立。到时候又是一个司马宣王，你这是要把我和天下人都当成是傻子吗？！”</p>
在起兵之前，杨清源并没有和程青松说会亲手诛杀朱瞻坤，当时只是言称：“为于延益讨个公道。”</p>
于延益之冤，天地共鉴。</p>
程青松更是带头反对的人，两次晕死在含元殿前，在于延益被冤杀之后，他已经递交了辞呈两次。</p>
所以对于杨清源的“替于师讨公道”，程青松是完全赞成的。</p>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清源竟然会选择弑君。</p>
此刻的怒火，程青松更是有“怒其不争”的原因。</p>
杨清源的之高，不是一般人可比的。</p>
二十六岁的正三品大理寺卿，军功在身，更有武乡侯爵位。</p>
不出意外，日后，必将是出将入相，宰执天下，青史留名！</p>
可现在呢？！弑君谋逆，百年之后，不被记入佞臣传，都是史官手下留情了。</p>
杨清源摇了摇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p>
“程老大人，下官可在此立誓，待到神都事了，我便退出朝堂，逍遥江湖。绝不插手朝中军政之事。”</p>
“……”</p>
程青松原本只是想逼杨清源发誓，绝不做篡位的乱臣贼子，没成想杨清源如此决绝。</p>
“若是老大人不放心，以为杨某会留于神都之中，暗中操纵局势，那杨某便自此不在神都久居。”</p>
“哎！”程青松长叹一声，“老夫换身官服，便前往含元殿。”</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