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严峻的旱情，农人们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可依旧没保住这一季的庄稼，情况好点的还收了几斗粮，那无水灌溉的田里的庄稼直接就枯死了。 不少人家在青黄不接的三四月份就已经断粮了，靠着野菜吊着一条命，就指望着夏粮活命呢，谁能料到今年的庄稼竟然绝收了。 而该交的税粮却是一点没少。 县里的官老爷为了自己的政绩，不仅不上报灾情，而且还昧着良心日日派人下乡催粮，不交粮就要把家里的男人关进大牢，直到补上税粮才能放回来。 一时之间，各村各户卖女儿的事情屡见不鲜，也有厚着脸皮上亲戚家打秋风的，甚至那些实在没有活路的人家，陆陆续续地拖家带口出门逃荒去了 百姓们苦不堪言，或为了缴税，或为了有个活路，每日都在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惨剧。 林默默与时光没再回过林家村，林家人也没上门过，想来家里有粮，日子还过得下去。 夏收过后，蔡大郎果真又来了一趟镇上。 蔡家村靠山背水，蔡大郎家的庄稼浇了两茬水，虽因天旱减产，好歹还收获了往年七成的粮食，缴过税后还略有盈余，再上山采点野菜、套个野物，也还过得下去。 林大丫腹中的孩子也有七个月大了，再有两三个月就要出生，时下讲究生孩子不能生在别人家里。 故此，蔡家也急着把大儿媳接回去。 这一次林大丫也坚决要回去，不肯再给妹妹与妹夫添麻烦了。 时下正值天灾，流民遍地，乱象丛生。 林默默不放心大姐挺着个大肚子走远路，便与时光赶着骡车送林大丫夫妻回婆家，除了姐俩给孩子做的衣裳鞋袜，还收拾了一堆补身子的吃食给娘俩带走，如红糖、红枣、核桃、奶粉、果脯、肉脯等。 到了蔡家后，蔡老头为上次林大丫差点流产的事，跟林默默与时光说了两句软话，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让一个老人给一个小辈道歉也不现实。 鉴于蔡家当家人的态度还算凑合，林默默也就不再翻旧账了，毕竟她大姐还要在徐家生活呢。 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以后的日子就靠林大姐自己过了。 离开后，林默默与时光便直接回了小山谷。 夏粮业已收获，不过山谷里又不缺水，浇过一遍地后，他们还可以种一季秋粮。 进山途中，随处可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结队上山寻摸水源，与能入口的东西，树皮、草根、野果 这会山里的果子基本还都是青涩的，且大旱之年，果子结的也不多，还被有些已被虫蛀雀琢。 今年山里的各色果子兴许都等不到成熟，就被人摘走充饥了。 被灾民光顾过的地方，简直跟蝗虫过境有一比。 但凡吃不死人的，那些人都要往自己的竹筐里划拉，或者直接往嘴里塞，嚼吧嚼吧就往肚里咽，看的林默默颇为心酸。 林默默与时光绕路去看了当初种下的那些作物，有些已经被啃食，或扒开土了，露出了下面的果实。就是不知是被人挖开的，还是被觅食的野猪拱出来的。 不过，只要那些人再往山里走走，总有人能碰见，就是不晓得他们看到这种陌生的果实，敢不敢下嘴了。 林默默觉得刚开始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可若是饿红眼了，就顾不得这些了。 这一年的大旱一直持续到入秋，中间虽也下过两场雨，却因为雨量太小，远不足以达到缓解旱情的程度。 夏粮绝收，河里与井里的水差不多也枯竭了，连喝水都成了问题，过了秋季，又将进入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老百姓的苦日子压根儿望不到头。 于是乎，出门逃荒的百姓更多了，有的村里已到了十室九空的恐怖程度。 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就带着家人，或者与村里人成群结伴地往山里钻。 这么一座大山横亘在那里，里面可是生长着不少可以活命的动植物，且又到了一年一度捡山货的季节了，这也是大山附近的百姓们最兴奋的时节了。 今年山里也旱，但在百姓们眼中，山里总还能踅摸点充饥的野果与山货，河里的水既然都是从山里流出来的，那么在深山肯定寻得到水源。 时光流转，眨眼间两年的工夫就过去了。 过去的两年间，先是旱灾，又是蝗灾与雪灾，风不调雨不顺，各种天灾轮番上阵，弄得民不聊生，死难者无数。 林默默与时光一直隐居于深山，清闲度日，偶尔才回镇上一趟，了解一下外面的局势。 眼下，不断升级的天灾，已然加速了本朝腐朽政权的灭亡。 据说从去年开始，各地便出现了小股的农民起义军，到了今年就由小股变成大股了民乱了。 朝廷对天灾的不作为，与地方官府的横征暴敛，导致活不下去的百姓一怒之下，纷纷揭竿而起，加入起义军，或闯进乡下地主家借粮，或攻占附近城池，抢劫城中富户。 闻风丧胆的地主与富豪们不得不抛家舍业，也要出城逃亡，有往京城方向逃的，更多的是往南方富庶之地逃的，打着过去重新买房置业，继续过着奴仆成群的好日子的主意。 在他们眼里北方已经是虎狼之地，待不得了，再待下去，别说家里几辈子积攒下的财产了，连命都要没了。 但这些人出逃的时候不懂得低调，舍不得家财，光想着尽可能多带走一些，往往车马成行，派头不小，着实太惹眼了，路上也不知被流民与土匪打劫去了多少户人家。 面对天灾时，出现财政危机的朝廷消极摆烂，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各路起义军。 然而派出去的正规军，面对草台班子的流民叛军却节节败退，不仅没有给他们点教训，反而助长了这些起义军的势气。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每个朝代的末期，军队腐化问题都比较严重。 纵使在位的皇帝有志于兴利除弊，改革军队，往往也因为积重难返，与各利益方的阻挠，以及顾虑重重下不了狠心，而无奈放弃。 朝廷要钱没钱，皇帝无力驾驭长着一身反骨的群臣，扭转败坏的朝政，自然也就别想养出有战力的军队。 更何况，当今皇帝已经步入暮年，昏聩无能，听任奸臣大权在握，在朝中结党营私铲除异己，自己却顾着在后宫纵情享乐，一心只想快乐地过完时日无多的后半生。 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与藩王们，见识朝廷军队的真正实力后，这些土皇帝们可给高兴坏了，个个兴奋地跳出来搞事情： 或拉拢起义军的首领为己所用，或在各自的地盘上招兵买马，加征赋税，暗中积蓄实力，为将来争夺天下做足准备。 感觉要变天的老狐狸们，对于朝廷发来围剿叛军的旨意，置之不理，对朝廷的态度也越来越敷衍，听调不听宣。 而打着替朝廷做事的旗号干私活，就最积极了。 ……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林默默与时光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天下大乱的局面已愈演愈烈，往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可能真的会出现无休止的战乱了。 值得一提是，两人的十八岁之约也要到了。 时光显得特别开心，终于能与媳妇做真正的夫妻了。 这两年里，他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