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结果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在这几天里，宋耀亭还是持续的发烧，只不过这次由高烧转成了低烧，每天靠张医生给他开的药物控制。 五天后结果出来了，宋耀亭和小丽站在张医生面前，像两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心里忐忑不安，当他们得知宋耀亭患的是再生性障碍性贫血时，两个人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个在常人看来的绝症，可是在他们这里却成了与白血病相比较之下的特赦令，无论如何，这怎么都比白血病好治，生存的希望更大一些。 张医生说：“这是咱们县级医院的诊断，如果你们对这个结果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到上一级医院进行一次确诊。” 回来的路上，小丽把车停在路边，问宋耀亭，“你打算怎么办？” 宋耀亭不知道在想什么，被这一问有些愣神说：“什么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去市里的医院再确诊一下？” 宋耀亭说：“小丽，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开始被得病的消息打蒙了，感觉命运太不公平，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慢慢地我觉得得病并不可怕，人总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长度问题，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受太多痛苦，死也无所谓。不过，总得死的明白，有一个确切的诊断结果还是很有必要的，治不治倒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那好，我已经问过医生了，骨髓穿刺不能连着做，两次穿刺的时间要间隔2至4周，这样吧，你先在家里吃药，增一增白细胞和血小板，过两周咱们去市里。”这事情，小丽是尊重宋耀亭自己的，不过他说的，她也完全同意。 “好，不过小丽这个事，我求你先别告诉我爸妈，尤其是我爸，他的心脏受不了这个刺激，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说不定离开就是哪天的事，如果我走了，我妈还可以和他相依为命……”宋耀亭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再也说不下去，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会走在父母的前面。 就在那一瞬间，小丽的眼泪也一下模糊了双眼，她以为在她心里，宋耀亭就是个混蛋，她已经恨透了他，不会再为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了，可是此时她觉得突然有些心疼。他才40多岁，懵懵懂懂中他是做了错事，可是他并没有故意害过任何人，还有他的父母，两位老人这么些年来一直悉心照顾他们，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面临儿子与他们永久分离…… 两个人各自哭了好久，才相互劝着对方止住了眼泪。 “走吧！”宋耀亭说。 回到家，宋大爷和马大妈都在客厅里等着，见他们俩进来，赶紧围过来问：“怎么样？是什么病？” 宋耀亭看着焦急的爹妈，把早就编好的谎话拿出来说：“我得的慢性肺炎，没大事，只是这个病不爱好，需要治疗一段时间。” 宋大爷问：“用住院吗？” “不用，吃药就行！”宋耀亭回答。 马大妈一听肺炎，还不住院，只吃药，就开始抱怨，“我听说肺炎是从着凉上得的，你说你大冬天也不好好穿衣服，总说哪儿哪儿都有暖气，你下车进屋的这个当儿就有可能着凉，说什么都不听……” 唠叨着进屋去给他们俩一人端了一杯热水， “吃药来的太慢了，明天就去找雪峰输液吧！” 输液！宋耀亭一愣，张医生给他开了一堆药，让吃药控制啊。可是转念一想，我这样天天在家待着，时间长了他们看着我也心烦，也容易露馅，于是就说：“行，我明天就去。”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起来，宋耀亭吃完饭，回屋偷偷吃药，然后就出去遛上两个小时，有的时候是去商场，有时候是去书店，有时候是去咖啡厅……有时候他也去镇上看看，有什么急待他解决的工作问题，他就顺带解决了。 他已经向主管副镇长请了假，说他最近得了肺炎，需要每天输液。都一起混了十几年了，熟头熟脑的副镇长也不刁难他，就说你舒服的时候就来看看，实在不舒服就说，我把工作给你分出去些，别耽误工作就行。 这天，宋耀亭刚到办公室，老梁就来了，进门来老梁一句话不说，弯着腰抬头往上看着宋耀亭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看上去痞里痞气的，宋耀亭就知道，接下来他肯定没好话，于是就先发制人说：“滚一边去，闲的没事跑我这来干什么？” 老梁一听也不生气，越过宋耀亭在办公桌前坐下，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笔摆弄起来，说：“老宋，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哦，你说说遇到什么困难了？”多年混迹宋耀亭知道，逃避问题最好的方法是反问。 老梁把头仰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右手做出一副捋胡子的模样，说：“让老夫来给你算算！” 宋耀亭瞥了他一眼，把茶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过的一张废纸扔到垃圾桶里，撇撇嘴说：“看你装模作样的样子，别忘了啊，这里是政府大院儿。” “别转移话题，听着！”老梁说：“我看你印堂发暗，双腮下陷，整个人没有精神，你现在不是有病就是有事！” “嗯，行，算你这乌鸦嘴说的挺准，老夫我现在确实有些抱恙！”宋耀亭最近一肚子的牢骚没处去说，老梁在这挑开了头，他也学着老梁的口气说上了。 “你看看，我说对了吧？说说吧，什么病？除了医生能治的病，其他的我都能治！”老梁八卦起来女人都不是个儿。 宋耀亭拿水壶在饮水机上接了一壶水，开始烧，“你的意思医生治不了的病，你都能治呗？” “那可不！”这老梁头脑聪明，善于观察，平时聊天，宋耀亭就发现了，好多事，他都在别人前面发现。 “那我问你，绝症你能治吗？”宋耀亭半真半假地问。 “开什么玩笑呐，绝症神仙都治不了，我能治？”老梁坐直了身子，右手放在桌子上，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那你刚才不是说医生治不了的病，你都能治吗？” “我说的是心病！” “去去去去，快拉倒吧，你哪看出我有心病？”说着，宋耀亭一把把老梁从椅子上薅起来，就往外推。 老梁被揪住了肉，“哎呦哎呦”的叫唤，嘴上还不服气，“你着什么急嘛，一急就说明你有事！” 宋耀亭用眼睛逼视着他，老梁顶不住了，转移话题说： “你等着啊，我那有好茶，我去给你拿点来。” 说着，老梁就径直向门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