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憨这个赶了半辈子车的老把式，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拉住受惊的马，等马意识到前边是养鱼池时，已经刹不住车了，只得撒手闭眼听天由命了。 王老憨倒是知道跳车，怎奈年纪大了动作不如以前灵活，没等跳下来，马车已经窜进了池里，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个养鱼池是村里的，每年春天撒上鱼苗，年前全村人就聚集在队部分鱼。为了多养些鱼，今年春天新用推土机加深加长加宽，比原来大了一倍，深度能有三四米。 王老憨和马车掉下去都没挣扎几下，就沉下去了。 路过的好多村里人都看到了，惊呼着回村到大喇叭上广播，召集人们来救人。那时候条件很差，全村男人都来了，连十几岁的小子都来了，干部们还从别处找来了吊车，怎奈养鱼池太大，池子边挖的直上直下，吊车根本够不到。 等第二天把王老憨捞上来的时候，王老憨和陪伴了他十来年的大马早就断了气。 村里人无不叹气，一是为王老憨的意外死亡感到惋惜和委屈，另外也可怜小云小小年纪的一下子失去了两位亲人。 村里的李奶奶心疼地说： “老人们说呀，根苦蔓苦，结个瓜也苦，这个孩子命不好啊！” 王老憨的尸体被停在他家的堂屋里，王芳芳时隔两个月送走了两位至亲，哭的死去活来。 小云坐在王老憨灵床边，用手轻轻撩起蒙脸布，看着昔日慈祥的姥爷的面孔此时已变得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由于一天一夜的浸泡，皮肤皱皱的，他双眼紧紧闭着。 小云叫了两声姥爷，王老憨的眼睛还是紧紧的闭着，小云想去摸王老憨的脸，被旁边的王芳芳一把拉回怀里，盖上了王老憨的蒙脸布。 王芳芳跟小云说： “小云，姥爷去找姥姥了，别摸他，让他安心的去吧！”说的看热闹的都掩面擦泪。 姥姥的死是小云第一次见到死亡，她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死，她不知道姥爷到哪去找姥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带着小云，她坐在姥爷的床边就那么一直的看着，吊唁的人进进出出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 下午当众人要把姥爷的尸体抬到外面的棺材里入殓时，小云突然间暴跳起来，大喊：“不许动，不许动我姥爷，我姥爷还在睡觉呢！” 有人把小云拉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抱到别处去了。 按照这里的规矩，老人死了以后，老人住过的房子里，一个月之内要有亲人住。王芳芳想父母都不在了，自己婆家也有房子，小云这么小，将来肯定是自己要养她的，所以这个房子住不住也没有必要，当天晚上她想把小云带着，锁门走人。 可是无论怎么说，小云都不答应她，她想强行把小云抱走，小云就连踢带蹬，连撕带咬，手扳着门框，坚决不离开这里，没办法，王芳芳只得留下陪小云住在这里。 小云天天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呆呆地望着远处，要不就是拿着姥爷赶马车的鞭子，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天黑了就进屋睡觉。 一坐就是一天。 一晃三天过去了，王芳芳担心会出事儿，就和隔壁嫂子秦晓宁商量。 秦晓宁说小云不会是撞着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要不然找个神婆给她看看。 王芳芳这时两眼一抹黑，秦晓宁有了主意，就听她的吧。 正好秦晓宁的娘家有一个新出马的神婆看事儿挺准，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去找她看，好多人都是天不亮就去排队。于是秦晓宁就带着王芳芳去看了，结果看了以后神婆说这孩子没有邪魔鬼祟的东西，干净着呢，不过这个孩子出生的时辰不好，命硬，再问，人家就闭口不言了。 出来后王芳芳很迷惑，她问秦晓宁： “神婆说小云命硬，什么是命硬？” 秦晓宁娘家妈信这些，所以她从小听了不少，她说： “我听说命硬就是经常遭遇各种坎坷，但是总是能扛过去，怎么也折腾不死。不过…… ” 看她有些迟疑，王芳芳紧问： “不过什么？嫂子，你快说呀！” “不过，他们说命太硬会克周围的人。” “啊？”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联想到父母都死的很突然，王芳芳突然就有了几分担心。 回家后的几天里，小云还是和原来一样。别的都好说，她不好好吃饭，肉眼可见的小脸瘦了下去，总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王芳芳叫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给她看，医生说她没病，应该是没了姥姥，又突然没了姥爷受到了刺激，所以心理上接受不了，是心病。 王芳芳想让儿子小勇来陪小云玩几天，可是想到那天秦晓宁的话，她又不敢了，儿子可是他们一家子的命根子啊。 农村人过日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下地劳动、插食剁菜、喂鸡喂狗，从一睁眼到晚上上炕没有闲着的时候。 今年王芳芳先是忙母亲住院，然后办丧事，母亲去世后她跑娘家也勤了很多，现在又忙父亲的丧事，丧事完了还一直住在娘家，别的不说，小勇也不管，婆婆就有意见了，三天两头跑来叫王芳芳赶紧回去，话说的非常难听，甚至最近一次来，话里话外那意思是王芳芳在娘家找了相好。 王芳芳气得要发疯，跟婆婆大吵一架，她渐渐的也有点烦小云了，这不都是她造成的吗？如果她乖乖跟着自己去，不也就没事了吗？ 这天秦晓宁过来，俩人就唠起了这个事儿。 王芳芳说： “都怪我爸，买药弄回个孩子，要知道这样，当时别捡她，她爱死就死，爱活就活，她亲爸妈都不要她了，跟别人有啥关系。现在给我找来一个累赘，弄得我家不像家，日子也过不好。” 秦晓宁就说： “要不就去打听打听这孩子是谁家的，给他们送回去吧。都养这么大了，再说现在计划生育政策也松了，她爸妈应该很高兴。你知道当时大爷是在哪捡到的孩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