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是专门的咖啡店，能做的种类有限，乔叶问他要喝什么，陆予心会回答“都行”或者“随意”，但往往后边会加一句：“除了黑咖。” </p>
今天真是意外，乔叶有些不敢相信他为了消肿主动要了一杯黑咖啡。 </p>
制作一杯咖啡的时间不长，但还没做好，李澈便带着早餐从外面回来了。 </p>
雪是暂时停了，天还是灰蒙蒙的，寒风比昨天更刺骨了些，他推门时带进来一股寒意。陆予心见他左手冻得通红，随后又把另一只揣在大衣里的手伸出来，手里握着一盒牛奶。 </p>
李澈把牛奶递给他：“还是温的，没冷。” </p>
“给我买的？”陆予心接过去，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p>
是暖的，外面天寒地冻，李澈在怀里把牛奶揣了一路。暖呼呼的奶盒躺在他掌心，明明是温热，他却觉得手里在滚烫地灼烧。 </p>
陆予心没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昨晚回来没吃饭，现在实在很饿，外面冷得厉害，也不想出去买。何况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李澈。 </p>
两人坐到公共区域的餐桌上开始吃早饭，陆予心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p>
问完，他又觉得语气有点不友善，像是在赶人，于是趁李澈还没回答，又加了句：“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开我的车。” </p>
李澈抬眼：“你也去？” </p>
“反正今天没事，再去看看阿姨，也看看我爸，好久没见他了。”陆予心咖啡牛奶混着喝，“阿姨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p>
“不太好，复发过两次，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地方，是晚期了。”李澈垂下眼，“这是最后一次手术了。” </p>
虽然看见李素萍的样子，陆予心心中已经有个大概，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挺不好受。 </p>
很多绝症患者到后期会放弃求生欲望，因为治疗的痛苦远大于疾病带来的痛苦，不愿意放弃的是他们的亲人，试图从死神手里拉回一线希望。 </p>
陆予心想起病房里李素萍的样子，总觉得她是想放弃的人，而李澈是想要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个。 </p>
他知道李澈的亲人不多，精神病院里的父亲，养老院的奶奶，还有病床上的母亲。 </p>
父亲和奶奶不愿意见他，他能抓住的一丝亲情只有李素萍，而这一缕青烟似的希望，不知哪一秒一阵风刮来就吹散了。 </p>
吃完早饭，陆予心要去清扫门前的雪，李澈也跟着出来，拿着工具说要帮忙。 </p>
自从当老板以后，陆予心发觉自己越发黑心了，竟然想，不用的苦力白不用，便没把他赶回屋。 </p>
有早起的客人带着孩子出来玩雪，小朋友团了个雪球，本来要冲她妈妈砸去，不料没控制好方向，雪球直接冲陆予心飞过来，直直砸在了他后颈上。 </p>
雪是松软的，砸在身上很轻，随即碎成无数雪粒落了一地。弯着腰扫雪的陆予心一转身，就见李澈在身上看着他。 </p>
“你扔的？” </p>
李澈摇头，指了指他旁边的小朋友。 </p>
“哦，”陆予心竟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我还以为你扔的。” </p>
他也很想玩雪，但他不再是个孩子。他从小在苏城长大，记忆里苏城很少下雪，偶尔下一次也是夹着冷雨，飘点雪花做做样子，一落地就化了，从没下过能积起来这么厚的雪。 </p>
他转过去继续清扫，没过几秒，“啪”，又一个雪团击中了他，这次是屁股。 </p>
陆予心玩心大起，想跟小朋友打雪仗，结果刚团了个雪球要扔出去，一转身才发现身后只站着李澈一人，小朋友早就跑走了。 </p>
李澈无可狡辩，只好承认：“这次是我扔的。” </p>
“刚才也是你吧？” </p>
“刚才不是。” </p>
陆予心扬了扬嘴角，拿起手里的雪球就冲他砸过去，谁知道李澈站在原地丝毫未躲，不大的雪球直接冲着他的脸飞过去，像朵白色烟火在他脸颊炸开。 </p>
陆予心微微愣神，想起了多年前某颗台球坠网的声音，击中的明明不是他，心却猛地动了一下。 </p>
“你怎么都不躲一下，砸疼了吗？” </p>
李澈摇头：“不疼，很软。”雪在他的脸上化开，化成了水，堪堪挂在他的眉毛、眼睫和嘴唇之上。他眨动了下眼睛，看着陆予心说，“我想被你砸中。” </p>
气氛陡然变得不对劲起来，陆予心不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便又转过头去扫雪。扫出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就行了，其实刚才差不多扫完了，只是他俩这么一闹，地上有多了一些碎雪。 </p>
陆予心把扫把扔给李澈：“你弄的，你扫。”然后他便推门进去了。 </p>
吧台正对面的落地窗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楚，他一进门，就见乔叶震惊地看着他：“老板，你换男朋友了啊？” </p>
陆予心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单身，没有男朋友。” </p>
“那江帅哥呢？” </p>
陆予心想了想：“朋友。” </p>
乔叶说：“我以为你们在交往呢。” </p>
看来他跟江铄的关系真的很让人误会，如果没有李澈的出现，说不定陆予心真会答应跟他交往，即使像李澈说的那样，他没那么喜欢自己。 </p>
至于喜不喜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这是陆予心长大以后才明白的道理，生活不过是得过且过，感情大概也一样。 </p>
喜欢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但就是心里忽然有一块地方空了出来，有天发现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p>
第55章 照片 </p>
吃过了早饭，李澈并没有急着回医院。宿野大厅的内墙上挂着一块很大的展板，上面贴着各地游客在这里留下的照片，开业三年几乎已经挂满了。 </p>
陆予心忙完回来，就看见李澈在盯着其中某一张看。 </p>
他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都没察觉自己的靠近。陆予心很难想象他会对一张照片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于是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p>
照片在展板的边缘位置，是一张三寸大小的拍立得，而照片最中心的人，正是他自己。 </p>
陆予心忘了这上面还有自己的照片，而且还不少，当时刚开业还没多少游客，他便拍了些自己的照片贴上去充数，也有一些他跟其他客人的合照，李澈正在看得这一张，就是陆予心和张瑜以及周亦凝的合影。 </p>
今年三月份，张瑜带着女朋友来苏城玩，陆予心便邀请了他们在自己的民宿住，顺便一提，他的女朋友正是当年喜欢过李澈的周亦凝。 </p>
听说是张瑜主动追的周亦凝，至于怎么喜欢上的，作为张瑜好友的他其实也不太清楚。高三那年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和出国准备上，完全没看出来两人有任何异常，每天晚自习前为了提神，他还会拉着张瑜去操场小跑两圈。 </p>
后来两人的队伍又加入了几名同学，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周亦凝也在其中。有天跑完步，周亦凝还开玩笑似的问他，这么拼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大学。 </p>
陆予心还记得那一天，风很热，夕阳很好，他说他要出国。 </p>
至于后来，周亦凝成绩好，张瑜的成绩跟她差出来一大截，勉强才考到离她很近的学校。两人异校，张瑜又追了两年，大三那年周亦凝才松口答应做他女朋友。 </p>
毕业以后两人留在了本市，虽然在当地没有根基，但彼此相依扶持，也逐渐落稳了脚，听张瑜说等明年攒够了婚房钱，就准备领证了。 </p>
这都是张瑜在饭桌上跟他说的，那天陆予心特别开心，喝了不少酒，烂醉状态拉着张瑜一直说我祝福你们俩，真心的祝福，我特别高兴你们能在一起。 </p>
后来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张瑜不明所以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当年真喜欢周亦凝，现在后悔哭了呢。一旁的周亦凝却沉默着没有说话，相比于当年追爱的勇敢炙热，现在的她稳重了很多，帮着张瑜把他扶上了车。 </p>
醉醉沉沉之间他似乎做了个不太清楚的梦，梦里李澈没有出国，他也没有出国，虽然没能考到李澈隔壁，但总归在同一所城市，隔着四十分钟的地铁，有时李澈来找他，有时他去找李澈。 </p>
也有时候，两人约个地点碰面，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找个酒店开间房。 </p>
再后来搬出来租房，同居，工作。梦里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职业，大概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又辛苦又被压榨，累了晚上回家就要李澈抱，虽然不累也会抱。 </p>
陆予心喝多了酒会出现短暂的断片，那晚跟张瑜聊的话大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么一个梦，大概是因为这是一场挺美的梦。 </p>
他们假期不多行程紧张，只在苏城留了两天，临走前周亦凝拿出为旅行特意买的拍立得，说住了陆老板的民宿，总要留下来点痕迹，于是便有了这张照片。 </p>
可能周亦凝那天也很开心，当场就发了个朋友圈，还定位了宿野，说要帮陆予心宣传宣传。 </p>
照片里的陆予心其实不怎么好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