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飞机吗?” 陆然本想为难一下李玩,可眼见冠英、灵真都已经“叛变”,只得速速开口问道。 “飞机?”李玩极其轻微地拧了拧眉头,“我方才打下来的,不就是飞机?” 陆然用一手在夜空中笔划,“不是这种,是那种鸟一样的,带两个翅膀,飞在高空的。” “你说那种啊。”李玩一下想到的,是义真总堂楼下有间游戏厅,游戏厅里就有飞机大战的游戏。 “可是我们去哪搞一架呢?你真当我是那位鹰头雀脑啊,能无中生有啊。” “你果然是石头脑袋。”陆然哂笑间,已经拎着冠英,追上了李玩和灵真,现在他们之间,只差一个台阶的距离。 “你用这玩意变来变去的,那你变一架飞机啊!带我们飞上高空,飞走啊!” “变一架飞机?”李玩眼睛一亮,“变一架酷炫的飞机!” 酷炫这词汇来自于游戏厅里同他经常一起打游戏的胖男孩,胖男孩技艺高超,总说自己是个酷炫的男孩,杀的都是酷炫的包丝。 李玩听懂了什么是酷炫,可还没听懂什么叫包丝。 无论如何,李玩明白了陆然的意思,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操作,因为游戏里那些酷炫的飞机,只是一个图像……只有一个图像,似乎就要将【镜母】变换为实物,远远还不够。 而且,这要消耗的气力,着实有些多了。 李玩转头,瞪了陆然一眼,然后忽然觉得,脑子里,此时忽然有一架飞机飞了过去。 陆然嬉皮笑脸,可算给他逮到了奚落的机会。 “是不是没有那种本事呀?” 陆然这么说着,他左手边拎在半空的冠英简直开始有些亢奋,伸开双手当做机翼,开始模仿飞机滑行的样子,“变飞机,好耶,我还从未坐过飞机。” “我也是。”灵真的眼中,似乎也充满了渴望。 “我……试试。” 声音中终于出现迟疑,可动作并未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应该是这样的,既然里面坐人,那飞机应该是中空的,里面有座位,甚至有床。” 李玩的话一出,陆然就觉得身下的阶梯,变成了座椅。 冠英那边也是如此,沙发般的银色座椅稳将他托住,缓缓放落下来,他现在跟陆然并排而坐了。 而第一步开始了之后,李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在他浩瀚的一生里,有什么记忆被唤起。 “我记起来了。”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熟练、流畅,甚至是自然。 就好像【镜母】本身就是李玩的法宝,李玩用着它早已经千遍万遍,熟烂于胸。 陆然甚至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眨眨眼,就发现一行四人已经坐在了“飞机”之中,如同来到了环教经常用来远行的“红山力士”内部,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接着,陆然的眼前和身下都是银光一闪,原先那围住了一众真探的无限镜面,瞬时不见。 真探们的头顶之上,九龙城寨的上空,一架璀璨无比,造型极其夸张,几乎照亮了半个枪港市的“飞机”,嗖的一声之后,冲破云霄,很快消失不见。 “这……这不是ufo吗?这……这不是外星人吗?”人群中,有真探忽然朝着天上大喊了一声。 “还是魔术?”也有人提出质疑,但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立即不作声了。 ……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多数人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在庆幸这该死的任务,总算要结束了。 混乱中,总探长詹姆斯找到韩乐,让他做收尾工作,韩乐找了半天,雷骆、颜刚早已经消失不见,吕森居然还受了伤,韩乐最后只找到了安洁琳。 “安洁琳,你指挥一下现场。我……好疼。” 韩乐摸着屁股后面一大滩血迹,自己找了个担架床,躺了上去。 不远处的一间民房之内,彭秦还在远远眺望着狼狈大撤退的三万真探,而他身后的盖伊,则坐在一把看上去颇为女性的化妆椅中,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至此,神仙不仅没有被打断腿,反而长了翅膀飞走飞远,“幽灵计划”变成了“幽浮事件”,彻底宣告失败。 …… 但陆然的这个惊奇夜晚还在继续。 枪港确实太小,李玩以游戏里科幻飞机为原型造的银色飞行物,可以说分钟便可以到达冠英的家。 可冠英是个路痴,他连续指了三次路之后,李玩去到地面虏了个清晨起床的送奶工指路,这才算是找到了青牙岭。 冠英原本开开心心推门而入,想跟师兄介绍自己的朋友,尤其是这位令人大开眼界石仙人李玩。 一踏进观门,冠英就觉得不太对劲,他的右眼,使劲跳了一下。 黎明前的青云观,一片死寂,到处都是黑蒙蒙的。 过去的平静祥和,似乎都不见了。 冠英挤出一点笑容,跟身后的陆然他们解释,“我师兄一向早起的,不过看来昨夜他有些贪睡。” 笑容还未展开,冠英像是明白了什么,忽然快走了几步。 观内各室洞门大开,一副遭了贼的景象。 陆然看见李玩的眼睛闪了一下,小小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闻见了一些不那么令人舒心的气味。 再往里走,一切就已经明了,院子里,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已死去多时。 冠英一下瘫倒在地。 陆然本想开口问点什么,看见李玩贴心地用手遮住了灵真的眼睛,对自己摇了摇头。 然后,他带着灵真走了。 陆然留了下来,看着冠英在那坐了好久,没有哭,也不说话。 直到天微微亮了,他才起身,绕着那具尸体,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三圈过后,他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一下跪倒在尸体之上,声嘶力竭地朝天怒喊了一句—— “建英!” 然后他就又不说话了,就默默趴在建英的身上,一直哭,一直哭。 陆然就站在原地看着冠英,一直哭,一直哭。 他希望冠英像这样狠狠地哭一场,他希望冠英也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哭不出来的悲痛,也哭出来。 眼泪,是用来洗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完全爬上了对面的山峰,冠英似乎才止了哭声,缓缓起身,开始在四处寻觅,将建英散落四处的身体给拼凑完整。 陆然站在檐下,感觉此时的阳光有种不合时宜的灿烂和温柔,完全完全洒到了冠英和建英的身上。 陆然忽然在想,此时的冠英,是不是很像那日从大船底仓出来的自己,就连这头顶的日光,呼吸的空气,就连自己的一根头发,都是痛苦不堪的。 可这,就是运命啊,运命最喜欢赠予人类的,就是痛苦。 这一夜,好像已经过去了。 都过去了啊,冠英。 陆然有些累了,揉了揉眼睛,然后他在自己的瞳仁之中,在眼前眼皮合上的一瞬间,看到了一团火焰,在这一夜的火焰燃烧殆尽之后,在那些过去的灰烬之中,陆然又看到了那个图案。 那是一个他已经能看得见,看得懂的图案。 一个藏在李世诚家中,藏在此世界之中,名为混沌的图案。 无限温柔的阳光之下,白色的粉末如同许多白色的小蝶,正在冠英的身边飞舞。 陆然已经知道了,杀死建英的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