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燃灯

第二百二十一章 熄灭

金袍男人没有回答陆然的问题,伸出一只大手,摊开手心,然后从中走下一名仙子。 一头如火的红发,一身似血的红衣。 不是徐芙还能是谁。 可眼中这徐芙,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一脸的潦倒落魄,惨白凄凉,还有几条看着就让人无比心疼的泪痕。 她极其麻木机械地从那巨大如船的手中走了下来,也不看陆然一眼,站到了黑天道人身后,离得远远的。 “徐芙!”陆然叫了她一声,但她听见陆然的声音之后,仿佛更是惧怕,身子又往后躲了躲。 于是陆然转头怒不可遏地冲那金袍男人吼道:“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金袍男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又忽然张开了一张巨口。 陆然看到他口中一片金黄之色,接着从那金黄之色中,又吐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看着眼熟,却又是方才那位坐在王座上的少年。 只是他的面孔之上,双眼俱瞎,鼻子、耳朵都被割了去,整个头也被削掉半个,其余伤痕无数。 可他的身体,包括他身穿的那件绣满了兰花的蓟粉红的长衫,一丝不乱,如同崭新。 陆然想了想,惊觉了一个令人震惊却极其符合逻辑的事实,既然这少年戴上了那枚代表教尊的“面具”,那么“面具”在【子火除一剑】上受的伤害,自然少年也要一同承受。 不太懂这金袍人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看着这个自己曾见过的少年,觉得有些恶心,还有几分可怜。 马小盐躺在地上,脑袋受到重创,根本无法起身,只是时不时抽搐一下身子,口中流出一些黄白液体,说一两个无意义的呜咽之词。 “这两只弱鸡,气死我了。” 一道忽远忽近的从未听到过的人声忽然在四处响起,带有悠长的回声,整座绝瀛城,都听见他在说话。 陆然虽然没搞清楚所谓“两只弱鸡”,究竟是谁,抬头,却看见那金袍之人并没有开口。 “徒儿们,各位诸善,各位绝瀛城的居民,都先起来吧,本尊在此,无须再惊慌,且听我跟大仙者说几句话。” 话声依旧,陆然又看到那巨人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脸上微微笑了一笑。 巨大的手捻起一个巨大的“净诀”,捻起一道金光照向陆然和他身后【太空衣】之下的淮黄。 一个巨大的八元合一的环,将两人圈进其中。 环中,不管是那原始之火,还是那谢眠引渡的风之水,几乎一同熄灭。 万物都开始休养生息。 陆然觉得自己被子火烧掉的毛发、皮肤似乎又都长了回来,体内又开始流动着温暖又充沛的气血,枯掉的身躯开始恢复活力,一息更比一息觉得有力气和精神。 他很是兴奋地掀开了【太空衣】的一角,确认无事发生之后,才慢慢将整件衣服拿开。 结果,大失所望。 淮黄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甚至于在方才那段时间之中,变得愈发虚弱,几乎就是在苟延一息。 他听见陆然叹息一声,微微晃动两下残肢,似乎是要跟陆然说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他不能恢复?” 陆然顾不上去想这动作的含义,只是抬起头来,大声冲着金袍男人质问。 “大仙者用自身炼阵,早就伤了根本,他的命魂与法阵一体,早就碎成了万片,如今,怕是已经都快成为了齑粉。”雄浑悠远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要怎么办?”陆然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朝着金袍男人的脸,怒吼了一声。 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的样子,“他叫你扶他坐起,他要同我说话。”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话?还怎么说话?”陆然依旧在怒吼,但同时也赶紧扑了上去,将断了四肢的淮黄扶起,让他靠着自己,坐好。 淮黄居然还有气力,调皮地蹭了蹭陆然,大概是想劝陆然不要生气。 陆然再也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金袍巨人忽然拍了拍手,笑了起来,说道:“很好嘛陆然,本尊我都不记得多少年了,终于又招了一个仍会流眼泪的弟子。” “谁要做你的弟子,谁就去做,反正我不要!”极度愤怒与悲伤的陆然,原本心中那个绝对不会动摇的目标,会一直燃烧下去的那道火苗,也就此熄灭。 “作为有缘之人,经过了仙人三气这等试炼,见到了那条运命的河流,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运命要给你的东西,你永远无法拒绝,你拒绝,便会招致毁灭,这毁灭不是单单毁灭你,而是毁灭与你有关的一切。” 金袍巨人的话,不紧不慢,说得陆然心惊肉跳。 他只好不自量力地像个小孩子那般还口道,“我不明白,我只明白一件事情。” “嗯,什么事情?” “我明白了,你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哈哈哈哈哈,今日果然是好戏落幕却又收获颇丰的一天,那本尊今日我可要多讲几句,毕竟,这样的高兴的日子,可不常有。” 金袍之人忽然开口放肆大笑,他这一开口,口中金光四溅,从高空落到绝瀛城各处,立即燃起大火。 陆然原本还想再骂两句,眼角的余光之中,却看见令人惊异的一幕。 淮黄,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咧开嘴巴,回敬了金袍巨人一个笑。 一个大大方方,一如往常那样的笑。 一个真诚的笑。 然后他转过头来,用同样的笑容,看着陆然。 陆然看看淮黄,再看看巨人,再回头看看淮黄,终于明白了淮黄这个笑容的含义。 擦了一把眼泪的手往天上一指,陆然说道:“教尊!你不是说要跟大仙者谈谈?他现在还听得见,而我,来替他回答你的话!但是请你动作快一点,我们等不了太久。” 淮黄用力地点了点头。 金袍巨人眼中四色瞳仁左右转动了起来,停止了笑容。 雄浑悠远的声音随即响起,只是其中,又掺杂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伤感和沧桑。 “就让我从四百七十三年前的那个夏日说起,那一天在绝瀛岛南天宫中,我因为午睡时做了一个不祥之梦,与瞋火仙子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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