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瓶儿口中说出“褪仙人”三个字之后,陆然和徐芙对视一眼,针对近日种种,忍不住都浮想联翩。 但柳瓶儿又说这四百年前的“褪仙人”跟现世愈演愈烈的“褪仙人”既是一回事,也不是一回事,无须过多联想,后面还会有提及,眼下关键还是要将“岌父”这一段尽快讲完,好继续故事的下一段。 那巨怪或者巨人,用无欺上人的话来说,就是位不折不扣的“山神”,名为“岌父”,他还说全天下山神一共有九位,他们既是天下九岳的化身,也是这一方土地的守护神,只是在上古时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同那些水神啊、风神啊一同隐匿在各处,如今你们唤醒了他,惹怒了他,所以灾祸也就临近了。 是的,无意真仙逃回之后,大错已经铸成,虽然他被天后狠狠责罚,可山神并不会停止他的脚步,根据估算,也许三十天,也许四十天,绝瀛城这百万人口,怕是都要化为那些血肉妖祟,那是一个不可挽回的后果。 天后沉重应对,先是差人去绝瀛宫搬请救兵,却被告知教尊云游,不可追扰,其他几位师兄弟也是各司其职,抽身不能,无奈之下,天后只得宣告全城,待那巨怪接近绝瀛城之时,自己以及旗下三千门人,定会与他决战于城下。 就在当时现场那既紧张又热烈的决战氛围之下,有侍从进来禀报,有一位无欺上人求见,说他可退山神。 无欺上人那天就穿着画中这一身红袍,身骑赤目豹,头戴水云冠,手捧一个鹅黄色的瓷葫芦。 数月之后,天后再见到此人,只觉得他的面貌大不相同,真仙之姿超尘拔俗,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些完仙的风采。 天后是何许人也,一眼就到这无欺上人身上的机缘,这就是那个能助自己度过此劫之人。 于是她毫不犹豫答应了无欺上人那可以说简直是非分之想的要求,那就是做绝瀛城天后之下的第二人。 毕竟此事成与不成,做得做不得,得全凭硬实力。 果不其然,那无欺上人领了命,驾云而去,在绝瀛城外百里处截住了山神岌父,两人没打了几个照面,不过招后,就见那无欺上人提起那瓷葫芦照住了山神,反手自腰间拔出一把桃木剑,三剑五剑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将那擎天巨物削成了枣核大小的一块泥胎,之后就将那泥胎收进了葫芦之中。 整个过程动作之快,若不是柳瓶儿有幸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许多年后一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是世间最快的仙剑,威力刚猛无比,似乎可斩世间一切,难以令人忘怀。不过对方到底是位“神”,那无欺上人也并不轻松,勉强着收好了葫芦,笑着对天后说了几句话后,七窍迸血,当场就从那腾云坠了下去,后来在天后宫足足躺了四十九天才醒过来。无欺上人事后曾笑谈自己这几剑耗去了自己两千年道行,天后却说恐怕还不止于此,说他这一击伤了自己的神山幻海,坏了仙魂,彻底断了修成完仙这条大道。 总之这一段,就是无欺上人勇收山神,不仅取得了绝瀛城第二人的席位,还取得了天后的信任。 “还说我啰嗦,你看你,说了这么久,明明可以这一句话就概括的嘛,还不是一样啰嗦的老太婆。”听着柳瓶儿一口气说到这里,淮黄再也忍不住,揶揄起来。 柳瓶儿狠狠瞪了淮黄一眼,喘了口气之后却又起身去帮老人将杯中酒倒满,说了句:“那我总得告诉这两位后生,那山神是多么强大,那无欺上人又是多么犀利,还有天后是个难得的干脆洒脱之人,不是吗?” 说完,她再度冲着陆然、徐芙温柔地笑了笑,看见徐芙的笑脸中,除了有些许满足,还有几分对说不清楚的隐隐羡慕。 而然路(仙者们是根据大醮的报名得知了陆然的名字),一脸的忧心忡忡,看来这心是不知飞到哪去了。 可这少年郎的那双眼睛,可情不自禁燃起了火呢。 陆然的确是走了神,他还在想着柳瓶儿那几句关于无欺上人的描述,他很难不把那持剑砍杀“山神”的画面与那天自己看见乌有岛浮出水面变为大幽的画面关联起来,那都是他根本想象都无从想象却又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坏的一面是,看来不止水牢关外,水牢关内,诸如纷离镇真龙,诸如岌山山神,这种类似大幽的东西并不少存在。 好的一面是,尽管或许都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可这世间也的确曾有人,将这些大幽收服、打败或者是杀死。 陆然内心最深处,那幽然的一团黑暗,历经许久,终于在此刻溅出了一些小小的,还不能发出任何光亮的火花。 但火花一闪,心里不再完全黑暗,是一种从无到有的突破,他觉得心中,渐渐亮堂了起来。 所以他抬头看了看那位仙者们口中尊敬无比的天后,瞋火仙子,又看了看那个一身红衣,脸上有光,眼中有火的无欺上人,不自觉地浅浅笑了一笑。 这时淮黄跟柳瓶儿两人斗完了嘴,转头回来看见两位客人神情都有些恍惚,站起身来,领着众人敬了陆然、徐芙一杯,说道:“今晚本来很单纯,是想谢谢然路兄弟那日在市场相赠小花,可没想到徐芙仙子也大驾光临,这就跑了题,害你们听我们唠叨了半天往事,实在是欠考虑了,来,我代表绝瀛城亿万人民,多谢然修士赠花。” “多谢然修士赠花!”十一名仙者也同时举杯,异口同声。 陆然这才回过神来,与徐芙对视了一眼,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顺着淮黄的话说了下去:“不不不,今晚这个故事可是十分精彩,可是我想,下半段故事,应该更加精彩,老爷还请不要吝啬请继续讲下去,若是故事有头无尾,那可就一下乏味了。” 淮黄点点头,不过没有立即说下去,而是浅浅又喝了两口酒。 他可能是怕,接下来的故事,有些伤人,怕这两位客人尤其是徐芙,承受不住。 可徐芙,大好的机会,不可能在今日错过弄清自己娘亲故去的原因。 陆然呢?他也并不是全为了徐芙,他自己其实也想知道这后半段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强大的瞋火仙子,和那位近乎无敌的无欺上人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强敌,才会殒命于此,而两人画像中间那副画了一棵潦草小树的画,又是个什么意思? 自己那枚铁花,当然也不可能是普通的铁花,这是什么花?为何它会出现在乌有岛之上?为什么这些仙者如此重视它? 当然,他还想知道,究竟是这帮仙者施了什么仙法,为何这绝瀛城和绝瀛城中的人,与他一路上见过的那些城市中的人,完完全全是两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