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五日后辰时,灵州州府后院 “奶奶~你就帮帮孙儿嘛”,叶冠麟挽着祖母的胳膊,脸上尽是对老妇人的孺慕之情。 “其他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件事不行”,老妇人名唤吴素贞,微皱眉头,为难地看着自己的乖孙。 “奶奶,孙儿疼”,叶冠麟眼珠一转,放开了挽着祖母的手,低头丧气说道。 “还疼啊?是后背么?”吴素贞眼露心疼地抬手想去抚摸叶冠麟的脊背。 自褒可青离开叶府后,她按医嘱服药,身子爽利不少,但半个月后却迟迟不见自己的乖孙过来问安,便派人前去打探,谁知得到的却是叶冠麟被自己儿子严惩的消息。 吴素贞眼神一凛,当即吩咐丫鬟将叶敷叫来。 “你是疯了?竟然将麟儿打得浑身是血?”吴素贞冷声质问。 “娘,你是不知麟儿惹了多大的祸事,他竟然将利箭对着褒大夫”,叶敷低头沉闷地回道,这段时日他起早贪黑地忙着公务,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处理家事。 “这褒大夫可有伤到?”吴素贞语气一滞。 “那倒是没有”,叶敷如实回着。 “那叫麟儿给人家好好道歉便是,何苦如此殴打他?”吴素贞不解地问道,这次与叶敷往常处理叶冠麟的态度完全不同,她转眸仔细打量着叶敷的面色。 “子不教,父之过,娘,您莫问了”,落下这句,叶敷摇摇头,起身向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胆战心惊,夜夜的辗转反侧,那是对元狩帝的恐惧。 那是庞大帝国的掌权者,暴戾独断,自己犯了错,又入了他的眼,此后一举一动皆是过错。 想起儿子当时有些惨白的脸色,吴素贞慈爱地看着叶冠麟,娓娓劝道:“奶奶已经说过你父亲了,虽下手重了些,但过些日子总会好的”。 “奶奶,我背上的伤已经大好了,是别处的伤口疼,您看”,叶冠麟低垂脑袋 ,向吴素贞展示耳后的伤,那处有一道较长的疤痕,是数日前自己亲自动手划的刀伤。 这段时日叶冠麟处理了自己身上其他的伤口,就留着那道伤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吴素贞语气沉了下来,这明显是新伤,且与戒尺造成的伤不同。 “是妖那个神医派人伤的,这道伤痕比较深,所以迟迟未好,其他位置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叶冠麟气馁地解释。 “什么时候的事?”吴素贞眼神冷了下来,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这就不能忍了。 “是半个月前,我去茶肆喝茶,被她派出的下人暗伤的”,叶冠麟偷偷抬眸观察着自家祖母的表情,复又低眸。 闻言,吴素贞转身看向院中已盛开的丹桂,那满树的花蕊,灿若丹霞。 丹桂的花蕊是桂花中花色最深的,但是香味比较淡,故种在自己的院中。 “拿去吧,找你表舅,让他调几个人给你”,说着,吴素贞便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牌。 “奶奶,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叶冠麟眼底含笑,弯身双手接过。 两刻钟后,两匹快马自灵州州府后院驶出,马蹄不停地向城外奔去,随后两道黑影施展绝妙的轻功向远处的身影追去。 灵州郊外军营内,飘扬着旗帜,上书“吴”。 “军营重地,来者何人?下马!”门口守卫的两名兵甲将手中的戟交叠,向来人喊道。 “让开,我乃叶敷之子,吴将军之侄”,叶冠麟跨下之马速度不减,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掏出玉牌。 守门的兵甲见到是吴家特制玉牌,看着即将到眼前的快马,两人立即分开,向两旁退让,看着两匹快马向校场内跑去。 跟随其后百步外的两道黑影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离开,另一人趴伏在山林中望着营门口。 “吁~”,见前方大帐近在眼前,叶冠麟一把拉紧马绳,等马站定后,自马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玉牌挂在了腰间。 不理会周边围上来的兵甲,叶冠麟抬眸看向大帐方向,那处已有兵甲跑去通报。 片刻后,将军吴云金撩开帐帘走出,看向前方,发现站着的是叶冠麟,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本将军道是谁呢,原来是好外甥,快快入内”。 叶冠麟一贯嚣张跋扈,族中长辈亦清楚他的脾性,碍着他的祖母吴素贞乃族中德高望重之人,故对他多有照料。 大帐内 “麟儿给舅舅问安”,叶冠麟向着吴云金抱拳行礼道,直接略过“表”字。 “何事来找舅舅?”吴云金眼含疑惑地看向叶冠麟,注意到他腰间的玉牌,心中有一丝了然,怪不得守门兵甲尚未经通报,他就直接进了军营内,原来是得了老人家的授意。 “舅舅,麟儿被人欺负了,祖母的意思是让您派些好手帮我抓了对方”,叶冠麟起身看向吴云金解释道。 “哦?谁胆子这么大,敢招惹你?”更奇怪的点是在灵州地界,对方能有多厉害,竟还需要请自己出手,吴云金眼中的疑惑更甚。 “一个大夫,医术尚可,之前小侄不慎冲撞了她,她给祖母治疗了一番后便以此为要挟要求父亲惩治小侄,未成想那一顿不够她消气,又找人下黑手打了小侄一顿”,叶冠麟状似委屈地说道。 “可真是无法无天了”,吴云金冷笑了一声,至于真相,一个大夫罢了,世族颜面才是首要。 “舅舅给你找几个好手”,吴云金看着叶冠麟期待的目光,出声安慰。 “舅舅,这个大夫有点邪门,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她几个手下武艺非凡”,叶冠麟提醒,心知这一次他再不成功,妖女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如此?那舅舅给你调一队精兵,让心腹卢勇协助你,可放心了?”吴云金思索片刻后,询问道。 “那就先谢谢舅舅了,等侄儿抓住了她,届时再携大礼登门拜访”,叶冠麟弯身抱拳,一缉到底。 “既然来了,舅舅带你去兵营走走,好男儿也要见见血腥的”,说着,便拉着叶冠麟出了帐门。 远隔几十里外的密林处 “回禀尊者,叶冠麟拿着其祖母吴素贞的吴家玉牌前往军营了”,黑影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嗯?”摩陀勒转头看向对面本在休憩,听到手下汇报后睁开眼睛的中年男子,等着他解释。 “的确是个‘麒麟儿’,你回去严密监视,等他行动之时,便是我们出手之机”,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果断吩咐道。 见黑影不动,摩陀勒下令:“听他的,有任何异动,及时回报”。 “是,尊者”,黑影起身向远处飞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摩陀勒看着黑影消失,赞赏地点头:“这次你可有把握了?” “嗯”,对面低声回应,只此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别无选择。 “只要逮住他,本座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心头之恨”,摩陀勒自怀中拿出一个玉制锦盒,低眸阴毒地看向锦盒内。 只见玉盒通体透明,内置一颗血红状如葡萄的药丸。 又两日,清晨,宝芝堂大门紧闭,只见门上挂着“休业一日”的木牌。 “今日想去哪走走?”元狩帝扶着褒可青上了马车,随后迈步进入车内,在里侧坐定。 “仁空山如何?秋高气爽适宜爬山”,褒可青坐在侧边,撩起窗户处帘子,看向窗外,头也不回地说道。 “便去那”,话落,马车动了起来,驶离了宝芝堂。 远处茶肆内 叶冠麟站在窗户前,看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身后的仆役加顺侧过身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忙缩回脖子,畏畏缩缩地说道:“公子,那个妖女走远了”。 要不是念在自己从小陪侍公子身边,上一次保不齐自己的腿真得被打断。 “不用你说”,叶冠麟冷硬的声音传来,他看到了妖女被一男子扶着上了马车,他的眼力极佳,男子气度不凡,而妖女看向窗外的脸上是闲适之情,似乎那晚望月的思与忧皆已消散。 心中不由地将自己与那男子比较,即使男子模样再普通,通身却有着绝非常人的气魄,叶冠麟无法违心地说一句自己外貌比男子强。 “去,给卢勇传信”,叶冠麟收回目光,转身向楼下走去。 “是,小的这就去办”,加顺在身后应道,边走边挠了挠头,他不理解公子一大早便站在此处望穿秋水地盯着宝芝堂方向,此时怎么又变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仁空山,山前有一观,名为逍遥,山势盘旋而上,周围悬崖绝壑,深处山地平坦,石洞瀑布,淙淙有声。 一辆马车行至山脚,一男子眼含柔情地站在马车前,抬起一手等待。 随后一女子走出车外,看着男子抬起的宽大手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瞬间反身搭着撩开帘子的仆役肩头向另一侧跳去。 元狩帝心下暗叹,还是不行么?倒是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一行人来到了逍遥观。 “可要进去?”元狩帝望向前方逍遥观的牌匾,问道。 “不了,我没什么需要求问的”,褒可青摇了摇头,打算向山上继续走去。 “朕有”,元狩帝站在原地,眼含认真地看向往前走了两步的褒可青。 褒可青转身看向身后之人,心中困惑,有什么事会让裴涅去想问神佛道祖。 元狩帝嘴角挂起了一抹苦涩的笑,从未想过独掌乾坤的自己也有所求。 那一次月下追问,让自己尝到了失去她的滋味,心神俱裂、彷徨无措,重逢后自己待她慎之又慎,即使是七日前的那一夜也不敢逼迫过甚。 而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地留恋她的气息,世上的一切都不及她眉眼间的那抹笑意,自己只在乎她,也只要她。 向前走了两步,元狩帝牵住了褒可青的手,迈步进入逍遥观。 观内此时有一老道正端坐在主殿中对着一个道童说话,见到殿外有人进入院中,停住了讲道,起身向元狩帝俩人迎来。 “敢问两位居士来此地是有何事?”老道躬身行了一礼。 “你可懂相术?”元狩帝低沉的嗓音响起。 闻言,老道起身,抬眸看向眼前三步远的男女,当接触到男子极具威严的眼神时,内心一震。 不禁转眸,又看向男人身旁的女子,轻咦出声。 如果眼前的男子是一把已出鞘且杀气势不可挡的绝世神兵,那她身旁的女子就是能握住刀柄的人,看似温柔如水却又坚韧异常。 收回了目光,老道又恭敬施了一礼,问道:“敢问居士,您想问什么?” “缘与情”,元狩帝摩挲着掌心内的柔荑,缓缓道。 默然了片刻,老道沉稳地开口:“百年生死约,今生山河恋,二位,绝配”。 声音落地,元狩帝竟感觉到眼底中有一丝潮意,那是自己日思夜盼、所念所想的答案。 转眸看向身旁的褒可青,却见她面上并无波澜,正抬眸打量着前面的道士。 “道长,是看出他的不同了么?”褒可青嘴角勾笑,问道。 看出元狩帝非寻常人,继而推出应和元狩帝心中想要的答案。 “男居士的确异于常人,但女居士,可听贫道一言,终一生渡世人和终一世渡一人之间并不矛盾,如能渡一人可救千万人,功德无量 ”,听出女子未尽之意,老道内心没有丝毫慌张,神色泰然地回道。 “道长,你可看出我有什么不同?”褒可青眼含好奇,再提一问。 刚才这位道长的意思是说自己与元狩帝乃百年前便定下的缘分,但自己的记忆中,却又有着现代的种种。 听着褒可青两次的提问,身旁的元狩帝只感觉心神一冷,她不相信?亦或是,不接受? 听女子发问,老道抬起头看向女子,与女子明亮干净的眸子相触,回道:“抱歉,贫道看不出有何异样”。 褒可青眼眸中荡起了笑意,转头看向不知为何怔愣的元狩帝,说道:“走吧”。 褒可青不知道的是,四季轮转,岁月更迭,魂魄已与骨血相连,魂魄滋养着肉身,肉身与她前世的长相已无甚区别。即使老道修为再高深,也无法轻易看出。 元狩帝低眸,不发一语地由着褒可青牵着往外走。 经过大门时,褒可青停下脚步,跟身侧低头站立的小松嘱咐:“小松,去送些香油钱”。 “喏”,小松恭敬领命,径直向主殿走去。 片刻后,道观内又恢复了寂静 “师祖,怎么了?”见道长一直站在院中看着大门方向,道童询问。 “前生牵缘,今生铸情,来世……”老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来世?”道童不解,师祖说话总是神神叨叨的。 “同心同意,相携又相依,如何能分离”,留下满脑子疑问的道童,老道反身回到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