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出口 村长沉默地站在出口一旁,目送着三匹宝马自村内奔驰而来,经过自己,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山外奔驰而去,留下了滚滚烟尘。 过了一刻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赤尔与日木气喘吁吁地跑至村长身旁,赤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村长,他们将小云带走了”。 村长的眼神中闪过几缕无奈,赤尔这个小伙子永远说不到重点,村长感觉自己的手心痒,抬起右手,将手指微屈,敲在了赤尔的脑袋上,粗声粗气地说道:“没看到老夫一直待在出口处么,云家小院发生的一切老夫已经知晓了,对了,那姓云的小子没事吧?” 赤尔口中轻呼:“嘶~”,村长的力气可不像他那年龄一样,还是有力得很,赤尔捂着自己的脑袋,想了想说道:“姓云的那小子还活着,不过跟死了差不多”。 “啥?老夫派去监视的人回来禀报说没受多大伤啊,这么严重么?!那赶紧随老夫过去看看,不行的话,你们连夜送他出山找大夫治疗。毕竟云婆婆对我们全村有恩啊”,村长说着便要转身往村内走去。 “村长,云小子没事,就是看小云大夫走了,正伤心欲绝呢”,日木听不下去了,及时开口说道。 村长无语地转身看着赤尔,赤尔连忙往村里跑去,边跑边喊道:“我照实说嘛,不能怪我的”。 村长与日木看着赤尔跑远了,日木转身伸长脖子往山口处张望了下,见什么也看不到了,转头有些担忧看向村长,问道:“村长,那几个大官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小云大夫会不会有事?” 村长随着他一起向外张望,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啊,不过你放心,小云大夫会将自己照顾好的,你在她身上有没有看到一种与常人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日木疑惑地问道,他就觉得小云大夫比村子里的姑娘都好看,也比自己在外面见到的姑娘好看。 “是希望,她的身上充满了希望,就像明日的太阳”,看着日木更加茫然的样子,村长发出爽朗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背着手往村里走去。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是这些年幼的小鸡仔能看出来的,村长心想,只有经历了世事的坎坷、历经了风雨沧桑的人才能明确感受到小云的与众不同,那是比那美丽的皮囊更加珍贵的内在,试问,谁不喜欢聪明通透的好人呢?! 夜幕徐徐落下,官道上,一辆豪华宽大的马车停立在一旁,两名仆役默默地双膝跪地、虔诚地匍匐在马车旁,耳旁传来自远方由急促转为缓慢的马蹄声。 “爷,再过去便到蜀州了,附近无合适的落脚处,奴才早先时候已安排好了马车,您看?”暗卫首领陆炳手拽战马缰绳,控制着战马靠近元狩帝,低头恭敬地说道。 元狩帝微微颔首,低头见怀中的女子靠在自己的胸膛,阖着眼睛似乎在休憩,元狩帝嘴角莞尔,一路赶来,她倒是睡得着。 元狩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也不打算叫醒她。 褒可青察觉到身下的马儿不再奔驰,抖动着眼睫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元狩帝直勾勾的眼神。 褒可青不理会元狩帝,坐直了身子,向左右张望了下,也看到了前方宽大的马车及跪伏在地的仆役。 “坐好了”,见褒可青看向自己,元狩帝松开了缰绳,自马上一跃而下,站定后直接伸手将褒可青一把自马上抱下,径直往马车而去。 走至马车旁,元狩帝未多做停留直接踩着仆役的后背往马车内走去,被元狩帝牢牢抱在怀里的褒可青眉毛微拧,她虽未看到元狩帝踩踏的动作,但也能想象那仆役低头隐藏的痛苦之色。 马车内宽敞舒适,有许多暗格,一侧放置了大小合适的茶几,上面摆着一些酒水和点心。 元狩帝将褒可青放置在马车内另一侧的座椅上,自己径直坐到了马车最里侧,那处是一张宽大的床榻,褒可青的眼角不免有些抽搐,果然是坐拥天下的男人,即使是赶路,下面的人也要尽心竭力地为他的舒适考虑。 马车开始向前行进,太监小松与暗卫首领陆炳骑着马儿守卫在马车两侧,坐在马上的小松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面容有些愁苦,他告诫自己不该再注意马车内的动静,但余光总是时不时地飘向马车,即使马车的车窗紧闭,看不到车内的一丝旖旎光景。 元狩帝伸手摁向一侧的暗格,暗格自动推开,里面有一套女子的服饰。 “你身上这套看着碍眼,换了”,元狩帝自然地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褒可青看着那暗格中的服饰,又看向了端坐的元狩帝,轻声说道:“那你何时回避?” 元狩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了然,她的话出人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两人双眼对视,元狩帝突然伸手,快如闪电般向褒可青的手腕抓去。 褒可青只感觉手腕一痛,下一秒整个人被元狩帝抱进了怀中,元狩帝伸出右手食指自褒可青的额头、鼻尖、嘴唇一路下移,直至褒可青的胸口处,元狩帝的眼底似乎燃起了两团火焰,声音暗哑地说道:“有时朕真想剖开你的胸腹看看,你的心到底与常人有何不同?你的胆是否比旁人大上许多?” 见褒可青淡漠地看着自己,元狩帝无法再继续忍耐,翻身直接将褒可青压在身下的床榻上。 元狩帝俯身,一手抓着褒可青的腰部,一手抓着褒可青的手腕,在褒可青无甚变化的眼神中俯身而下,双唇相贴。 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娇软身子一僵,元狩帝内心欣喜,继而伸出口舌想进一步探究心爱之人的柔软。 下一秒,褒可青便感觉身上一重,等了几息,确认元狩帝已被晕倒,褒可青费力地伸出双手将元狩帝翻入床榻里面,喘了一口气自床榻上坐直了身子。 突然,马车一侧的窗子被推开,褒可青转头迎上了暗卫首领陆炳惊疑的目光。 “他被我药晕了,没什么事,以他的体力最迟半个时辰便会醒来”,褒可青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暗卫首领陆炳一贯面无表情,处理事物波澜不惊,第一次被眼前的境况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僵在原地。 陆炳在暗卫中虽不是武功最高的,但非常擅长分辨气息,刚才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元狩帝气息的异常,便直接推窗查看,如今也能分辨出元狩帝只是被药晕了,面色如常,气息也平稳了起来。 “我要换衣服了,你还要看么?”褒可青歪头继续看向暗卫首领陆炳,声音里却无一点女子的娇羞。 “”,陆炳此时此刻深刻地感觉到了何为“呆若木鸡”,余光中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从自己的一侧伸了过来,直接将窗户拉上。 暗卫首领陆炳看向了小松,不知何时小松已经骑着马站到了陆炳的身侧。 小松面色恭敬地说道:“首领,主子的命令只需遵从”,说完,便径直拨动马头稍稍慢了几步回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陆炳回神,调整好表情,告诫自己冷静,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催促着战马向前走去。 既然圣上龙体康健,其余自己也无能为力了。想到这点,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陆炳都想捂住自己的额头了,往后的日子定是不会太平了。 半个时辰后,元狩帝悠悠转醒,眼眸微转,侧过脑袋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的褒可青,声音低沉地问道:“这就是你的后招?” 褒可青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晃了晃脑袋,今天一天实在是太累了,自己刚又是睡迷糊过去。 褒可青坐直身子,面向元狩帝说道:“没错,即使你今日未出现,我也早已出山谷了”。 元狩帝心底那一丝自傍晚看到那场婚礼便无处发泄的火气因褒可青的一句话消散得无影无踪,侧起身子,用左手抵住脸颊,元狩帝的眼里里闪过兴味之色,说道:“你就不怕死么?” 褒可青直视着元狩帝审视的目光,认真地说道:“怕,但你再来,我再下”。 一时间,马车内外寂静无声,暗卫首领陆炳坐在马上听得一清二楚,真希望自己的耳朵不要这么灵敏,又不禁感叹褒可青果非常人。 车内的褒可青无视元狩帝锐利的目光,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将掌心朝上向元狩帝展示道:“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元狩帝心知褒可青不会只是让自己看她掌心这么简单,声音里有些调侃之意,想看她到底想要继续说什么。 元狩帝依旧保持侧躺的姿势,周身散发着慵懒邪魅的气息。 “你能看到我掌心里的脉络么?能感受到脉络下血液的流动么?当你的食指点在我的胸膛时,你是否能察觉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车厢里响起褒可青柔和的嗓音。 元狩帝疑惑地看着褒可青,褒可青继续温和地说道:“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我怕死,我怕痛,即使面对棍棒,我都能吓得发抖。为了生,我可以屈躬卑膝、双膝跪地,对谁都假意讨好,再三奉承。 然而人之一世,不是仅仅只需要生存的,圣人有言:有可为,有可不为,能怎么办呢?我有自己的思想,有比生存更加重要的东西,我有我的底线,有自己的坚持”。 元狩帝双眼紧紧盯着褒可青,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脑海里闪过自己记忆里褒可青曾经在宫廷里的样子,卑微的、谄媚的、胆怯的、紧张的,然后定格在偶尔被自己捕捉到的倔强眼神,那双明亮的眼神与现在直视自己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不差分毫。 “你懂爱么?”褒可青询问的语气很是轻柔,没有一丝的嘲讽之意,就像一阵清风拂过元狩帝的面庞,然而那悠悠飘渺的风却丝丝缕缕地往元狩帝的心口钻去,就好像要长住在里面,不再离开。 元狩帝面色郑重地说道:“浮世三千,朕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元狩帝不光是个聪明人,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知道人心的诡谲和善变,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的心神、情绪容易被一个小太监影响时,他的本能反应是排斥的,甚至在内心的阴暗角落里弥漫着对褒可青的杀意。 然而,当白驹过隙、光阴荏苒,情爱却如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时,尊贵如帝王,元狩帝一样束手就擒。 元狩帝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甚至,她不是女人也可以,这是他第一次向心爱之人展示自己爱意。 如果褒可青是个什么都不知晓的少女,她会沉醉于爱情的美好憧憬里,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帝王,可事实却是褒可青的面色丝毫不为所动,马车内又回到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褒可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微扯了下嘴角,看着元狩帝说道:“你是帝王,你的爱里却没有嫔妃姬妾、没有文武百官、没有天下百姓,即使你至今没有孩子,但天下苍生无不视陛下如父。你在颁布那些酷政严令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当他们知道你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下的旨的后果?即使不是为了女人,但只要知道有这个女人存在,你所有的暴行都会被他们加诸在这个女人身上。 他们会如何评价?后世将如何述说?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裴涅,你能阻挡得了朝野上下的悠悠众口,能阻止后世的史笔如铁么?这便是你的爱么?” 随着褒可青的连声反问,元狩帝的眼睛微微睁大,本随意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握紧。 马车外的风声越发得清晰了,远处的田野中传来了蛙叫声。 如果眼前是一名男子,元狩帝断言这是一个治世的能臣。之前将军韦睿将褒可青关于异族的治理策略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了朝廷,元狩帝反复翻看,斟酌许久,不得不感叹褒可青对朝政上的见解独到、对社稷民生高瞻远瞩,其身负雄才大略,才干与朝中重臣不遑多让。 然而,她是一名女子,两年后看到她的第一眼,元狩帝的心便一直在躁动,在面对她时已忽略了她的内在,第一反应是想得到,得到她的肉体。 被她药晕后,醒来后的念头便是再陪她玩耍一番,如果她顺从自己更好,不顺从自己,元狩帝也有的是办法。至于她的心,元狩帝不觉得有多重要。 而此时此刻,元狩帝的眼里已经没有了褒可青那美丽动人的外貌,他从那皮囊下竟然看到了另一个褒可青,风华绝代、足智多谋的灵魂。 元狩帝自心底产生了愉悦之情,这是毒杀养母、登基为帝都未曾有过的感受,元狩帝的舌头抵住上颚,眼神内暗潮涌动,他突然对强迫褒可青没了兴趣,他想尝尝两情相悦的滋味,然后牢牢地拽住眼前的女子一起坠入那情天孽海中。 褒可青见元狩帝不作回应,便也由着他在那思绪翻飞,侧过身子将手肘抵在身后的腰凳上,用手背撑着脸颊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这几日褒可青并未好好睡过觉,毕竟对自己亲如孙女的云婆婆刚离世,接着又要防范云沐风,现在的褒可青除了选择在此地睡着,也别无他法,何不放纵自己好好安睡。 元狩帝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斥着他前半生从未有过的温柔。 一盏茶后,褒可青的气息渐渐平稳,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元狩帝轻轻地靠近,俯身将褒可青一把抱起走至床榻旁,将褒可青放置床榻上,坐在褒可青的身边,伸手轻柔地撩开她额间的碎发。 过了会儿,元狩帝起身侧躺至褒可青的身边,侧着身子继续静静地看着,心想:也许他是该好好想想未来了,想想有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