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柴玉关很想说一句：你是真看得起我啊！ 他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依着李媚娘的意思建立快活城，因为这件事不但完成了他的承诺，而且真真切切的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柴玉关一度还很为此沾沾自喜来着：媚娘的这等有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到？所以朱富贵那个只知道赚钱的钱鬼就根本配不上她！ 可陆景麟倒好，他一杆子把这件事支到了另一个维度上，规模都大了无数倍啊！ 而且建立一个王国，成为真正的快活王，这…… 意思就是说让我就此出海别再回来了对吗？ 不怪他这么想，因为建立快活城的过程属实不算容易，管理一座城也不简单——旁的不说，这么多人的吃喝住用都得想办法解决，可一座城都这么难了，一个王国那又该难到什么程度？ 更何况，这个王国的土地还得他自己打下来，这事儿就是再怎么顺利也得十年啊…… “别这么看着我，其实这事儿还真不算特别难。”陆景麟笑嘻嘻的说道：“至少对于你来说绝对不算难。” 柴玉关闻言冷笑了一声：“何以见得？” 他确实是自视甚高，可是哪怕他喝大了都不敢说自己真能搞建国那一套——在大明境内建城撑死了只需要吸引人流在他的土地上定居而已，逻辑上说这些人算是他的佃户或者租户，而身份却依然是大明的子民，所以朝廷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跑到倭国的地盘上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造反啊！ 陆景麟笑吟吟道：“首先，倭国正是战乱时期，类比的话有点像是东汉末年诸侯割据那会儿。” 柴玉关闻言眉头皱了皱：“据我所知，倭国……好像还没两广大吧？就那么点地方，诸侯割据？” “对呀，割据势力还挺多，据说是有上百个分封国呢。”陆景麟笑嘻嘻道：“所以听起来虽然很吓人，但是真正打起来的话，大抵也就是千八百号人的战争了。” 柴玉关闻言脱口而出：“那玩意也能叫战争？” “不管你承不承认，反正人家就觉得那玩意是战争了。”陆景麟继续道：“其次，你快活王也算是神通广大的人了，那么你势必听说过前些日子朝廷将牢里的一些死囚都提了出来，然后秘密的送往杭州一事……” 联系上下文，柴玉关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事儿……莫不是你打算将这群人送去倭国？” “我哪有这能耐？”陆景麟嬉笑道：“总之这群人将会被不知名的人送去倭国的九州岛建立据点，随之就有人将他们统合起来和当地萨摩藩开战……” 听到这儿沈浪皱着眉头插话了：“陆兄，为何我总觉得你好像对倭国有很大的恶意？倭寇和倭国不是一回事吧？”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他疑惑，就连一直看着陆景麟折腾的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些人其实也早想问了。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倭寇归倭寇，总不能真把倭寇算在整个倭国头上吧？ 陆景麟闻言收起了笑脸，轻叹了一声：“是啊，倭国和倭寇不是一回事，论起来倭寇的队伍里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沿海活不下去的人假扮的，甚至干脆就是因为大明禁海活不下去所以做了海盗的人，不能将之全部怪在倭国头上。” “可话说回来，诸位了解过倭国么？” 众人闻言一个个面面相觑：怎么忽然就说起这茬事儿来了？ 陆景麟没管他们的疑惑，径自道：“于整个大明来说，倭国不过是弹丸之地，便是再怎么着也犯不着和他们计较，甚至太祖还将之立为了不征之国，对吧？可是真正去了解一下倭人，摸透了他们的想法后，我觉得在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都会有些不寒而栗。” “倭国人看似恭顺，可掩盖在这恭顺之下的往往是一颗下克上的心。当你比他强的时候，他会用最最谦卑的姿态对待你，将你如神仙一样供起来。可是一旦你弱了，不如他了，他就会彻底撕开伪装，将你踩在脚下。” “倭人慕强，为了变强他们可以不择手段。百多年前他们总觉得倭国不如天朝的原因是种不好，为此多有倭国女子远渡重洋来天朝借种……没错陆小鸡，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们跑这么远的路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只求一夕之欢怀上汉人的孩子！” 听到这儿在场的人都傻了。 在礼教盛行的大明，这事儿属实是有点颠覆三观，甚至是在挑战人们的道德底线——要知道，昔日遭受田伯光侵害的那些女子便是活下来那也会被社会舆论逼得要么自尽要么出家呢，那倭人这举动能不颠覆三观么？ 陆小凤愕然道：“有……这么夸张？” “这事儿我听一些老人说过，只是此前我还以为是以讹传讹而已。”柴玉关皱眉道：“世上居然还有这等毫无礼义廉耻的国度？” 陆景麟嗤笑道：“礼义廉耻？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在生存面前礼义廉耻算什么？灾年时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事情你真没见过？” 柴玉关闻言直接闭嘴了。 沈浪道：“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好像也只是为了生存挣扎，却并没有错的太离谱吧？” 陆景麟叹息道：“看起来是。可是倭国那弹丸之地物产极度匮乏，还天灾频发，然后你觉得他们看到富庶的大明后是什么想法？” 陆小凤皱眉道：“你是说，倭国一旦强盛后一定会入侵大明？他们有这个胆子？” “为什么会没有？”陆景麟反问道：“当然，他们未必会有胆量直接入侵大明，可若是他们先打高丽呢？打下高丽后继续卧薪尝胆发展数十上百年，待得天朝虚弱时，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做？”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正史上丰成秀吉统一倭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打棒子，而且当时都他娘的快打到国都了，棒子还在争论倭国会不会打他们，他们那帮子文臣和大明的文官一个鸟样，内斗内行，结果就是一个月被人打下了汉城…… 要不是万历皇帝的话，估摸着倭国还真能在朝鲜半岛立足，而且以倭人的尿性看立足朝鲜后他们多半是不会干人事儿的——旁的不说，琉球国惨成啥样了都？被灭国后四十多万人死的都剩十多万了！ “倭人骨子里的狠厉和残忍……”陆景麟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说吧，在他们的观念里平民百姓和牲畜是没什么区别的，他们的那些所谓的武士在铸造好一把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街随便找个百姓砍了，用来试刀。妇孺、老人乃至婴儿他们都能下得去手……” 听到这里，一向热爱生命的花满楼直接震怒了：“真有此事？” “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找段天涯问问。”陆景麟淡然道：“他是去过倭国的。” 花满楼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信你。” 有一说一，此前听得陆景麟将那么多人鼓捣去九州岛时，花满楼其实是有些不满的——打倭寇是一件事，将人送去九州岛就是另一件事了，那么多恶徒送去的话，岛上得死多少人？ 只是出于对陆景麟的信任他才一直将这事儿压在了心底，但最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不甚痛快，甚至还觉得陆景麟做的属实有些过了。 而彻底搞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花满楼觉得陆景麟属实没辜负他的信任，但心情却是糟糕到了极点。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移了话题：“你不遗余力的往那边送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倭人的侵害？” “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彻底杜绝这件事，所以才想着这咱们这位快活王去那里建国，或者是搞个大明的屏障。”陆景麟看向柴玉关：“你意下如何？” 柴玉关闻言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就瞠目结舌：合着我去倭国这事儿你直接定下来了？ 说好的还有一场游戏呢！ 当然，游戏不游戏的不重要，反正陆景麟这混蛋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输掉，可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这混球刚上门时明显是一副寻衅滋事的样子，随之又是震慑又是威胁，逼得他不得不上赌桌赌命，他都要以为今日自己必死了，结果…… 说起来，话题是怎么转移到倭国这事儿上的？ 柴玉关忽然就被搞糊涂了，然后一脸蛋疼的问道：“你等等，你今日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嗯？”陆景麟闻言也是一愣，随之指了指沈浪道：“这不是陪他来寻仇么？”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忽然觉得这场面简直是荒诞又离谱，谁家寻仇是这么寻的？正常流程不都是先放话然后拼个你死我活么？ 可你陆少爷倒好，又是打牌又是玩游戏又是配音，末了还忽悠着人家去抗倭，这…… 沈浪揉了揉额头道：“总之，若是你答应去倭国的话，你我的恩怨便到此为止吧。” 还就是那句话，沈浪是真真正正的侠客，原作里他发现柴玉关的变化后都可以放下仇恨，那么如今在家国大义面前，他又怎会揪着不放？ 而一旁的熊猫儿闻言一个激灵，立刻跟着道：“我也一样！” 柴玉关看了看沈浪，又看了看熊猫儿，面色复杂之极。 虽说能活着是不错，去倭国搞大事儿也算是一件极为痛快的事情，可问题是他从来就没想过这茬啊！ 三天之前他的人生目标还只是娶了李媚娘后安度晚年呢，而在此之前人生最大的梦想不过是称霸武林而已，可三天之后忽然就要去倭国建立一个王国，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见他犹豫，宋离凑到跟前劝道：“主上，答应吧！” 山佐天音和金不换闻声也回过神劝道：“是啊主上，咱们一起去倭国吧！” 相较于被陆景麟拍死在这儿，去倭国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还不是流放，而是一件堪称大义的事情，做好了的话说不得还能名垂青史，怎么选还用犹豫么？ 柴玉关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呐呐道：“我……我都五十了，还能干这么大的事儿么？” 陆景麟一摆手道：“黄忠六十跟刘备，姜子牙七十二才出山，你觉得你比他们还难？” 柴玉关闻言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豪情：对啊，五十又怎样？五十也是能做一番大事的！ 实话说李媚娘的死让他一度失去了人生的目标，王怜花的死也对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尽管没有任何的父子情分，但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膝下无子的柴玉关又怎会一点触动都没有？ 可陆景麟这么一通瞎鼓捣又给他指了一条路，虽然看似艰难无比，但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吧？ 于是他便道：“好，我答应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陆景麟眉头一扬：“想见你女儿？还是想见李媚娘？这是俩条件。” 柴玉关一滞：“陆神医，我这一去，可能下次回来就是个骨灰坛了，总得让我了却了这点心愿吧？” 陆景麟耸耸肩：“那你去求朱富贵呗，他要乐意的话我没意见。” 柴玉关闻言松了口气：“好，一言为定。” …… 好端端的一个反派boss，结果愣生生的被忽悠着去抗倭了，这事儿离谱到柴玉关跟着众人返回朱家的时候，多数人都有点如鲠在喉。 这就好比明明是两军对垒，眼看要爆发一场大战时，结果自家主将上前一通忽悠后对方主将居然跑回家相亲去了，这事儿闹的…… 回程时陆小凤还和曲非烟捅词儿道：“你家少爷是真离谱啊。” 曲非烟道：“离谱不离谱我不知道，但我终于明白少爷总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陆小凤好奇道：“什么话？” 曲非烟指了指走在前方的柴玉关：“喏，你看他是不是有点一瘸一拐？” “还真是。”陆小凤道：“这又如何？” 曲非烟笃定道：“这就叫忽悠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