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月娘之事与旁人无关——高翰章” 高翰章目眦欲裂。 他猛地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浙江巡抚。 却见那位巡抚大人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 仿佛根本看不见自己愤怒的目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 到底谁才是这场美人计闹剧的指使者,不必说,已经水落石出!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高翰章闭了闭眼,一脸心如死灰。 大不了,以死谢罪而已。 咬牙拿起笔,正要在这份议案上草草签字。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高大人且慢!请听下官一言,再决定是否签字。” 出声的正是坐在下首的一位低级官员。 “你又是何人?竟敢阻挠府台大人签字,立刻给我赶下堂去!” 浙江巡抚立刻大声喝道。 “慢!” 高翰章打断了巡抚的话,看着那位出言阻拦的官员,温言说道。 “还未得知足下姓名?” 那位官员站在堂下,看着又干又瘦,却气势如松。 他不卑不亢地抬手行礼。 “在下新任淳安知县,海瑞!” 这位本剧的那几个小太监,正提心吊胆地候在这里。 刚才大师兄点名要他们几个在这里等干爹。 他们前一天晚上刚得了沈三岳的银票,胆大包天地干了欺负杭州知府的事情,心里正虚。 这会看干爹突然一声不响回来了,更是心中打起鼓来。 “好热啊。” 杨一金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 那几个小太监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脱鞋的脱鞋,端水的端水,拿扇子的拿扇子,伺候杨公公泡凉水脚。 为首的胖太监,更是机灵地拿起一块干净帕子,投在冷水里拧干,就要过来给杨一金擦汗。 哪知道杨一金眉头一皱,扭头避开了帕子。 “脏。” 那胖太监看着手里的新帕子,愣了几秒。 忽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昨天晚上刚到手的那张银票。 “干爹,好狗不吃外食。沈老板给的银票,儿子们收下,只为做个证据,就等着干爹您回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举过头顶,一副献出来孝顺干爹的样子。 其他几个小太监也有样学样,都把银票乖乖献了出来。 杨一金随意瞟了一眼,嗤笑道。 “哟,真舍得下本钱~就你们这4个奴才,一出手就是4000两?” 小太监们连忙拍着胸脯表忠心。 “那个姓沈的不就有几个臭钱吗?竟然想收买我们?” “也不想想,他这些银子是怎么挣来的?没有干爹,他哪来这么多钱?” “就是,真惹恼了干爹,一脚踹了他!” 杨一金笑而不答,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吐出2个字。 “吃了。” 几个小太监都呆住了。 还是那个最机灵的胖太监最先反应过来。 “快点!干爹赏我们银子吃呢!” 说着,拿起手里的银票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大口嚼。 其他几个小太监虽然谁也舍不得,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把那还没捂热的银票也塞到嘴里嚼了。 “这下干净啦?” “回干爹,真干净了!” 看着几个满脸肉疼的小太监,杨一金冷笑一声,又板起脸,继续问话。 “那个高翰章,沾了月娘没有?” 原来干爹才回府,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几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拼命指天发誓。 “老天可以作证!他们连手都没有挨过一下!” 杨一金冷着脸道。 “这是谁出的主意?” “回干爹的话,好像是浙江巡抚那几个官,和沈老爷一起商量出来的。” 杨一金没说话,沉思了片刻。 任凭那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把这几个奴才拖到院子里去,每人赏20鸳鸯板子。” 小太监顿时磕头讨饶。 “干爹开恩啊!” “干爹饶了我们吧!” 不过任凭他们再怎么哭爹喊娘,最终还是被拉到院子里,一下不少地执行完了家法。 内堂里的杨一金一面泡脚,一面继续陷入了沉思。 他这次突然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区区一个月娘。 留连京师久久不归,本就是他故意所为。 围绕着改稻为桑,浙江官场上严党与清流之争愈演愈烈。 自己身为织造局监事太监,代表着宫里,也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自然不想轻易搅到这摊浑水里去。 可他突然得知,沈三岳居然在粮船上挂上织造局的灯笼,出发去受灾的几个县买田了。 不管是哪一派指使,这不是往皇上脸上泼脏水吗? 所以杨一金星夜赶回,就是为了回来镇场子,兜住这件天大的祸事。 正在思索间,一阵衣袂声轻轻响起,一位年轻女子走进了内堂。 不是月娘,又是谁? 杨公公原本眉头紧锁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月娘屈膝行完礼,盈盈起身。 看到杨一金的脚仍然泡在水盆里,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躬身上前,伸出手去。 却不料,被杨一金一把拦住了。 “别,这弹琴的手金贵,别弄粗了。” 月娘低垂着头,默默收回手,起身侍立在一旁。 “沈三岳,高翰章,一个有钱,一个有才。你跟他们,没给我丢脸。” 杨一金慢悠悠地吐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这两个人,你愿意跟哪一个?” 月娘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刚才进来之前,她已经听到那几个昨晚逼高翰章写字据的小太监,在院子里挨打的鬼哭狼嚎声。 这府里的事情,恐怕没有能瞒过这位喜怒无常的杨公公吧? 明知道杨公公意有所指,明知道这正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可她仍然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看着表面无比柔顺的月娘,杨一金忽然笑了。 “你跟我?假的!我来杭州4年了,最多也只能再待1年。将来回了京里,也不能把你带到宫里去。 “伺候我这么些年,我总得给你一个名分——做我的干女儿吧!叫我声干爹,我总要给你下半辈子找个归宿。” 月娘猛地眨了一下眼,但依然不动,也不说话。 杨一金也不以为意。 “对了,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回呢。沈三岳和高翰章,你是不是两个都舍不得放?要是这样,干爹我就替你挑了。 “你跟沈三岳——” 月娘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正撞上了杨一金看向窗外的目光,冰冷的,没有温度。 “是没有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