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宪出班说道：“皇上所言极是。沐芸姑娘是来我大宁做人质的，遇到营县这种事，一般人定会唯恐避之不及，甚至会看我大宁的笑话。但她没有，她没有计较宁国和梁国的不同，而是站在百姓的立场。如此富有家国情怀，确实少见。” 宁英帝颔首：“既然沐芸姑娘不分梁国与宁国，那么，朕也想破一次例，恩裳她一个‘县主’荣誉。” 啊？县主！包括潘宪在内，殿堂内的众臣工都愣住了。 鸿胪寺寺卿侯涧化第一个出班：“皇上，不可，不可呀。沐芸身为梁国婢女，在梁国本是被抄家发送到教坊司的，既入贱籍，又是奴婢，如此卑贱之人却在我大宁当上县主，岂不成了千古笑话。” 侯涧化心急，脱口而出“千古笑话”四个字，话一出口，又觉不妥，这岂不是在说皇上的恩赏是个笑话吗？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脑门沁出一层汗珠，浑身如同虚脱一样，双腿一软，急忙跪倒：“臣……臣口误，口误。” 有大臣接着出班阻拦：“皇上，寺卿大人虽口无遮拦，但意思是对的，我们大宁，怎能恩赏一个梁国女子做县主呢？皇上如欲恩赏，多赏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就可以了。恩赏县主，臣以为不妥。” 刑部侍郎出班奏道：“皇上，臣在审讯窟窿山众匪首时，听他们称呼邵旦翔为龙主，臣感到奇怪，便详细询问。邵旦翔交代说，龙主这个称谓，是沐芸在窟窿山时，从她口中说出的。管匪首叫龙主，臣以为不妥。” 宁英帝没有开口，侯涧化不敢起来，只好蔫不唧地直挺挺地跪着。此时，听到刑部侍郎这番话，像是吃了回魂丹，脑袋一挺，高声道：“沐芸称呼匪首为龙主，不仅是对尊贵无比的龙的亵渎，更有蔑视天子之意。臣以为，不仅不能恩赏县主，反而应该治她的罪。” 潘宪极不待见地看了侯涧化一眼：“侯大人，你这番解释便有点小题大做、上纲上线了。龙主这个称谓，不过是沐芸被掳至窟窿山时，为了自保，而临时胡诌出来的词汇。不宜深究。” 大宁各地官员的奏疏，在送到皇帝龙案之前，都是先由首辅过目的。叶若虚在给宁英帝的奏疏中，已经写明了这件事，说沐芸在到达营县后，特别就龙主这个称谓向县令做了说明。潘宪首先看过奏疏，宁英帝看过后，并没有纠缠这个，这说明宁英帝是不在意的。所以，潘宪才有把握说出不宜深究。 宁英帝点头：“龙主这个称谓的由来，叶若虚已经在奏疏中讲清了。一个小女子为了活命，信口编来，确实不宜深究。朕以为，这恰恰表明沐芸姑娘聪明伶俐。” 侯涧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那么神圣不可侵犯的皇上，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大度，如此善解人意。一个月前，皇上还在为话本影射老皇爷之事大发雷霆之怒，今天不仅不再追究话本之事，连龙主这个称谓也不深究了。侯涧化大睁着疑惑不解的双眼，不明所以地望向宁英帝。 宁英帝抬手，示意侯涧化起来。 宁英帝道：“各位臣工，朕恩赏沐芸县主荣誉，一方面为了表彰她，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要为我大宁女子树立一个榜样。试想，如果我大宁女子都有沐芸这样的胸怀、气度、胆识，该有多好。” 潘宪附和道：“皇上圣明！沐芸在梁国被欺凌、被奴役，在我大宁，却得到嘉奖和恩赏，这恰恰说明我大宁君主心怀天下、皇恩浩荡。天下英才看到一个异国婢女在我大宁都能如此受到重视，能不纷至沓来吗？天下英雄尽入吾皇彀中，该是多么令人振奋的场面。” 宁英帝频频点头：“朕正是此意。” 侯涧化为了表现一下，也附和道：“皇上，臣建议给投奔大宁的天下英才，每人铸造一块英才牌，让他们佩戴在腰间，以示荣光。” 又来了。潘宪没好气地道：“侯大人，我看还是算了吧，不要再整这些虚头巴脑了。梁国质子初到大宁，你鸿胪寺便送去腰牌，轻蔑人家，连裴老将军都看不过眼了。” “可是这个不一样呀……”侯涧化讷讷道。首辅大人当庭揶揄，让侯涧化一张老脸瞬间红了，他还想解释，但看到宁英帝根本就没瞅自己，只好悻悻作罢。 皇帝决定，首辅附和，众大臣不再有人反对，封沐芸为县主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很快，正式的圣旨便送到了沐芸手中。因为沐芸不是宁国人，所以这个县主的实际价值，是每年给予的俸禄。圣旨特别说明，即便将来沐芸回到梁国，大宁的俸禄依然有效。 宁英帝还御笔亲题“巾帼淑人”四字，制成牌匾，吹吹打打地送来了。沐芸发愁无处安放，姜珣做主，当即挂在了书坊的门楣之上。皇帝御赐的招牌，怎能不用呢。 沐芸被封为县主，惊呆了宁京的贵女圈子。县主，那可是仅次于公主、郡主的名号，往常是只有皇族女子才能够得到的，最低，也得是王侯的女儿吧。她一个梁国人质的婢女，竟然能够得到如此殊荣，简直是糟蹋了县主这个称号。很多贵女心下腹诽，宁英帝别是昏了头吧。 一时间，羡慕嫉妒恨写在了很多贵女的脸上。有恨的，也有为沐芸高兴的。裴琳琳和程小蝶就特意置办了一桌酒席，专为沐芸接风洗尘。 席间，程小蝶缠着沐芸，非要她详细讲述在营县的那一番经历，还特别爱听历险窟窿山那一段。沐芸哭笑不得：“说实话，在窟窿山时，我怕的要死。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呢。” “往事不堪回首。小蝶，你就别再让沐芸回忆了。”裴琳琳道。 “好吧，那就饮酒，咱们不醉不归。”程小蝶抱起酒坛，啪地一掌拍去泥封，咚咚咚地往海碗里倒起酒来。这丫头，连酒盏都不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