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以前不叫王二牛。王二牛这个名字,是大师姐给他取的。 他以前没有名字。只是被叫“小屁孩”。 当小屁孩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只觉得熟悉。这一切都跟故乡如此相像。 一样的码头,一样的渔夫,一样的时不时来垂钓,结果最后被赶走,恹恹而归的渔夫。 王二牛的老家是一个渔村。所有人都以捕鱼为业。人们乘船撒网,鱼儿就跟不要钱似的撑满渔网,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有这么一天,也许对小屁孩的故乡来说,是极具意义的一天,白衣人马摇着铃铛,来到这条渔村。 “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捕鱼了。唉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母亲说。 “妈的,凭什么!”兄长愤愤不平。 “这是教团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的。”姐姐说。 “小哥哥,我们以后是不是活不下去了?”小妹妹问。 小屁孩坐在火堆前,面前是几只烤鱼。他刚抓上来的。 “怎么会。听说首都那边还能捕鱼,我过几天去看看。”小屁孩说。 “我去吧。你还小。”兄长说。 “不行。你们谁都不能去。”母亲说,“别忘了你们老爸是怎么走的。自己乘船去别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至少教团说了,会让我们这作为商业村对不对?将军府也发通告了,我们只是不能捕鱼而已,开个小店,卖点东西说不定更赚钱呢!”姐姐说。 “小哥哥,我们以后不能吃鱼了是不是?”小妹妹问。 “我们怎么开店?”小屁孩问。 一家子罕见的沉默。 “小哥哥,小哥哥!我们以后不能吃鱼了是不是?”小妹妹摇晃着小屁孩的手臂。 “够了!吵死了!”兄长吼道。 小妹妹哭起来,呜呜啊啊,吵得人心神不宁。 “好啦。你看,鱼蛋哦。小哥哥的鱼蛋给你吃好不好?”小屁孩给小妹妹夹了块鱼蛋,说。 小妹妹停止哭声,小屁孩摸了摸她的头。 “我明天坐大船,去首都看看。听说那边很能赚钱的。”小屁孩说。 “我去吧。”兄长说。 “大哥要待在这里,看好老妈,看好姐姐和妹妹的。我去吧。”小屁孩说。 当第二天小屁孩踏上船只时,他有些后悔。 但脚下的路告诉他,他不能后悔。 就这样,他踏上了首都的土地。 甄眷姝小时候话是很多的。 “爸爸!爸爸!晚上是不是有鬼啊?”甄眷姝问。 “有!有很多!”甄眷姝的父亲说。 甄眷姝吓得尖叫起来。 “但是老爸在,所以鬼都不敢伤害你,懂不懂。”甄眷姝的父亲又说。 “哼,狗屁。”甄眷姝的母亲说,“二妞啊,你要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被邪祟入侵,都是因为有高人在保护呢!” “高人!长得很高?”甄眷姝问。 “对!我们甄家村是被高人保护的。”母亲说。 “高人喔。”甄眷姝的父亲指了指自己,“老爸可是高人。” “爸爸刀枪不入!”甄眷姝蹦起来。 “不敬!”母亲说,“哪天老祖不保护我们村子了,你就知道什么是错!” “高人是谁呀?”甄眷姝又问。 “很久很久以前的神仙。在邪祟开始猖狂肆虐的时候,他保护了我们村子。因为高人姓甄,所以我们村的人都随了他的姓。”母亲解答道。 “嗯。所以我们能好好的生活在这条村子里,是要感谢甄老祖的。”父亲点点头,“但是老爸也是会保护二妞和妈妈的哦。” “噢爸爸也很厉害。”甄眷姝说。 “好了,二妞啊,你看看时间?是不是应该睡觉了?”母亲说。 “来,爸爸带二妞去睡觉。”父亲牵起甄眷姝的手。 直到甄眷姝躺在床上假装睡着,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父亲离开的声音。 父母谈起话来。 “二妞以后是做稻士的命。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母亲问。 “她还小。”父亲说。 “最近不景气。而且在打仗。” “也快打完了。我们要输了。” “二妞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还小” “把她藏起来怎么样。” “疯婆娘。” “可是二妞以后该怎么办?等我们战败了,那什么教团就要来了。” “她还小!” “等她长大就来不及了,老公。” 甄眷姝在被窝里听到父亲叹了口气。 “老祖会保佑的。我们二妞会健康长大,以后也会好好的。嫁个好人,过上好日子。” 甄眷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白色的头发挠得脖子痒。 “孩子翻身了。我去看看。”父亲说。 母亲没有回应。 小屁孩初来乍到,许多码头上的活都被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抢走了。 一路上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招聘帮手的店家,小屁孩饿着肚子,缩在角落里,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天。 将就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将就到小屁孩饥肠辘辘,只靠吃些好心店家喂给路边野猫野狗的剩饭维持生计。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 那天小屁孩跟夜猫们争抢剩饭时,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顺着脚往上看,是一个貌美的妇人。 “抢猫饭。”妇人说。 小屁孩咽了口唾沫,不知该作何反应。 妇人沉默了一会,说:“跟我走。” 于是王二牛就这么跟着妇人走了。 妇人的丈夫运营着全首都最大的渔产店,她只是以“外地人,要的钱少,够养活就行”,便说服了丈夫收留这个瘦弱的孩子。 男人抱着臂审视一会小屁孩,又瞪了眼妇人:“你最好别耍花招!” 小屁孩寄宿在店里,时常在晚上听到妇人的哀嚎。他羞红了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后来才知道老板娘和老板晚上并没有行夫妻之事。 老板经常打老板娘。老板娘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因为衣裳下面是伤痕累累的肉体。 老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准备出嫁,未婚夫是在将军府工作的官员。大女儿从母亲那继承的,除了美貌以外,还有一个喜欢动用暴力的丈夫。 小女儿则是和小屁孩差不多大。她也经常被打,膝盖上,手臂上,还有右脸,总会有许多淤青。 老板的小女儿喜欢和小屁孩一起干活。小屁孩负责卸货,而老板的小女儿则负责把卸下来的货物转运到店里。 老板的小女儿也很美。她长得很像母亲,眉眼间总有一股子媚劲。 但她太憔悴了。长得又瘦又小,她并没有她的姐姐和母亲那般丰满。她总是会被老板辱骂,被殴打,小屁孩有时会看见她一边流着鼻血,一边抹着眼泪,帮他把卸下来的货物转运到店里。 有一次小屁孩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脸红到耳根。女孩咧开嘴笑了笑,脸上却又青又肿。 小屁孩在店里待了许多天,老板逐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时不时在店里喝酒,搂着他的肩膀骂: “妈的,要不是这个婆娘生不出儿子。 “小屁孩,老子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了。你看你多能干。你在家肯定很受宠!怎么会想不开到外地来?” 小屁孩勉强应付着,抬眼看到刚被殴打过的老板娘和浑身淤青的老板的小女儿。 我爸就不是这样的。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小屁孩想。 过了好几天,老板的小女儿被打得下不了床,小屁孩只看到老板时不时进出女孩的房间,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小屁孩听得到偶尔传出的哭声,第二天还能见到女孩颤抖着腿,眼角留着泪痕,扶着墙走出来。 后来女孩慢慢的没再来月事。 又是新的一天,因为女孩不知为何在房里躺着,老板亲自来卸货,让小屁孩去把货物转运到店里。 小屁孩看着老板翘着屁股,两手抬着货。货筐里是许多鱼,它们死死盯着老板身后的小屁孩,紧紧打量着小屁孩的身体。 小屁孩咽了口唾沫,他转身一看,老板娘正坐在店里。她跟自己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同,似乎是麻木了许多,又似乎是憔悴了许多,小屁孩分辨不出来。 小屁孩打着抖,又咽了口唾沫。 “他妈的小屁孩!人呢!接货!” 运来货物的船只早已走了。 那些货物是不是蛮重的? 老板脚边是一个迷你船锚。看上去不大,但应该是很重的。他说过,这是他年轻做水手时留下来的纪念。 四周都没有人。 船锚上系着绳子。 小屁孩悄悄蹲下身,把船锚上的绳子解开,系在老板的脚踝上。背过身的老板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紧紧绑在脚上时扭过头要怒骂,便被一脚踹下水中。 身后的老板娘一直在看着,并没有制止。 扑通一声,小屁孩浑身惊悚。 转过头,与老板娘对视了一眼。 “跑。” 老板娘做出口型。 双脚扎了根一般,小屁孩动弹不得。 紧接着仿佛下定决心,小屁孩迈开腿往店里走去,他掏了掏裤兜,把所有零钱抛入老板娘怀里,又跑进女孩的房间,死死拽住女孩的肩膀。 “我把你爹杀了。”小屁孩喘着粗气,说。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我怀孕了。我爹的。”女孩说。 小屁孩没有回答,他大汗淋漓,转身逃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