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脚步声终究是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黎宁松了口气,抬脚绕到了地牢的另一边,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正好可以看到那几个从春满楼被带回来的人。 黎宁看不到楚应枕在哪,但是可以凭借脚步的声音判断他就在那群被关押起来的人不远的地方,因为刚才的事,黎宁突然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连呼吸的力道都刻意放轻了。 说实在的,黎宁觉得那些人有些太有恃无恐了一点,就算被关押了起来也没什么惊慌的样子,那个经常服侍楚应枕的小二现在变了副样子,还是那张脸,但神态已经没有了谄媚之态。 他明面上是个小二,但实际上是这春满楼贩盐生意的一个小主管,他坐在牢狱里的石床上,见到了楚应枕只是把脸撇到一边,什么话都不说。 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自从来到了地牢之后均是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但无一人开过口。 看起来倒是个硬骨头。 地牢空旷,又潮湿冷清,楚应枕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出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家人还在纪岳手里吗?” 那纪岳驯服人是有一套的,这件事楚应枕只是猜测,但见牢里的人神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哼笑一声:“前几日我这院子里出现了一只春满楼出来的老鼠,我嫌他聒噪,就拔了他的舌头,你们可认识他?” 那春满楼里眼熟的小二冲了上来,他扒着铁门,怒目圆睁道:“你们把阿九怎么样了?” 那小二仔细一看,眉眼间与之前被楚应枕拔了舌头的人有些相似,与他看起来像是兄弟,楚应枕浅笑:“别急,你们会见到的,在我找到你们的家人之后。” 这事那小二倒是不慌,他们的家人都被幕后的主子藏得很好,楚应枕不可能找到。 楚应枕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既没有让那几人受刑,也没有威逼利诱,只是淡笑着开口道:“在我找到你们的主子之前,任何人想开口都可以主动找我坦白,只要供认不讳,我自会完好无损的让你离开。” 黎宁实在是想看楚应枕现在的表情,于是又将头向前探了探,看到了楚应枕的面容。 地牢阴暗,由墙面的火把产生光亮,此刻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火把上晃动的火照得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有些虚幻。 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牢里的众人面色一变:“不过我的耐心和时间有限,只能接受一人开口向我坦诚,机不可失哦。” 他又笑了起来,黎宁无数次的见他笑了,无论何时何地,就连在骂人的时候,嘴角也是勾起的。 不,他和平时有区别的。 至少他短暂的卸下了有点伪装,让黎宁窥见到了属于他的本色。 不出半日,楚应枕就找到了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家人。 黎宁中途回去找了翠花一次,在和翠花聊了一会天后被小白通知楚应枕又去了地牢,这才又假借着肚子痛的名义又溜走了。 这次地牢里的侍卫很多,大多都守在外围,还有两个侍卫压着一个老人,那老人老态龙钟的,头发花白,衣服上面的补丁打了一层又一层,他正跪在楚应枕面前止不住的磕头:“求求世子殿下放过我的孩子吧。” 楚应枕摆弄着手里的小钳子,眸中含笑:“老人家快快请起。” 黎宁隐匿了身形,有些不懂楚应枕想要做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只听楚应枕说:“你的大儿子被我拔了舌头,现下正在府里的柴房里关着,至于你这二儿子。” 楚应枕看向牢里的小二:“暂时只受了一顿鞭刑,不过那是我父亲吩咐人拷问的,我一向是不赞同严刑拷打这种方式的。” 老人家连连点头:“那,世子殿下” “您先别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那老人家就被侍卫按到了椅子上强行坐着,楚应枕居高临下的道:“至于你这个老东西,青州里那么多的医者失踪,都是经你手里处理的吧。” 经验老道的医者,若是细心就能发现这春满楼产出的盐自有猫腻,他们想要将这件事情状告知府,但在被通知等待传唤的时候都离奇失踪了。 与春满楼其他的人不同,小二一家都是为春满楼的幕后东家——青州知府纪岳做事。 那老人家眼神一变,避开了楚应枕的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许是楚应枕之前那副笑眯眯又好说话的样子迷惑了他,他没有好气的道:“你放开我,还有我两个儿子,这件事本就应该由知府大人处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世子管了?” 楚应枕的笑意不减:“放开你们做什么?去找纪岳报信吗?” 不仅是那老人家,连牢里关着的人都有些诧异,本以为楚应枕关着他们是想要查到幕后之人,听他现下这话,像是知道春满楼的老板是谁的意思。 小二愣愣的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抓我们。” 去直接把纪岳抓起来不就好了吗。 楚应枕捏住手里的钳子,摇摇头:“不急,还需让他露出更多的马脚,当下我需要你们的证词。” 那小二冷着脸:“休想。” 现在知府那边还没有消息,小二想着事情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现在把一切都告诉楚应枕,那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楚应枕也不急,慢条斯理的看向被牢牢按在凳子上的老人:“那就得罪了,老人家。” 楚应枕手里的钳子是有用处的,只见他按住那老人的手,动作很稳的,一颗一颗的将他的指甲拔了出来,十指连心,那老人痛得惨叫了出来,黎宁捂住了耳朵,只见那十颗指甲尽数被拔出后还没完,侍卫又端上来一盒子薄薄的甲片。 楚应枕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但清润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如往昔,可这次没人觉得他是个好说话的主。 也没人觉得他是个草包。 这根本就是一条蛰伏在深处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