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让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 </p>
阿德加内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p>
“很难描述。” </p>
隔了好一会儿，阿德加内又笑了声：“不再努力下了吗？” </p>
他说完抿了抿唇，带笑表情维持不下去，神情看起来有些难过。三十二岁的阿德加内，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失恋的感觉。 </p>
余让说：“我不想跟着阿波罗流浪，我想回家。” </p>
阿德加内本来想笑，或者说些轻松的玩笑话，可他很沮丧，好一会儿都没有消化这份情绪。 </p>
“我真的喜欢你，余让。”他叹气。 </p>
“嗯。” </p>
“你再想一想好吗？”阿德加内的语气中，几乎带着些恳求,“或许暂时不走离婚程序好吗，我们可以想一想办法。” </p>
余让笑：“想什么办法，让我喜欢你吗？” </p>
阿德加内抬起他金属质感的眼珠，扫视了一圈余让的表情，发现他脸上真的没有任何不舍，他抬手抚摸上余让的脸颊，叹气：“好无情。”他低声道，“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你害怕了吗？如果我没有在遇到那个虫灾星人，做出那么剧烈的反应，他或许不会做出这种报复，不会让你受伤，连求救都差点求不了。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 </p>
“……”余让沉默。 </p>
阿德加内顿了顿：“可我现在基本恢复了。”他想了想，做出承诺，“我无法把自己的生命给你，但是如果再有遇到危险的时刻，我保证会保护你。” </p>
“如果有万一，我也绝对死在你前面。”- </p>
余让沉默地看了会儿阿德加内沮丧的脸，看见他伤心的眼睛，看他许下承诺的嘴。 </p>
他脑子里其实只想了一件事情。 </p>
这一次要好好的道别。 </p>
他第一次不加思考、不考虑后果和结果，只顺从自己纯粹的身体反应。 </p>
余让轻轻地亲了下阿德加内的嘴唇，贴着他的唇轻声道：“送我回那斯，舰长。” </p>
阿德加内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在感情上无法去强迫别人。 </p>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项法律法规，用来规定人一定要回馈谁的感情，他理解。他都理解。 </p>
余让的吻浅尝辄止，阿德加内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喉间干涩，他试图让两人之间莫名弥漫起的悲伤氛围缓和一些，他笑了下，笑容刚露出来，唇角又扯平了。 </p>
他叹气，盯着余让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p>
这双像翡翠玉石一样的眼珠，寂静的回视着自己，平静得真的像是一块伫立了几千年的石头。 </p>
他伸手摸余让的头发，也回馈给了余让一个拥抱，他低声笑：“哪有人拒绝别人，还要先亲一下啊？” </p>
余让的手指捏了捏阿德加内披散在肩颈处的发尾，他也笑了声：“大概，是一种道别方式？” </p>
“在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之前，还是先考虑我好不好？”余让不搭腔。 </p>
阿德加内后退，眼睛上下扫了下余让的脸，隔了一会儿，他低声失落道：“你总看起来不太开心，很遗憾我没法成为那个让你快乐的人。” </p>
余让的绿眼睛里泛起了些涟漪。 </p>
阿德加内顿了顿，突然又一改态度，古怪地如回到幼时，通过一种略带无赖的方式，反复地提及自己的需求：“再试一试，可不可以？” </p>
余让看他，笑着摇了下头。 </p>
很久之后，阿德加内经常会回忆起这个瞬间发生的事情，他开始对自己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产生难以言喻的怀疑。 </p>
他从小拥有很多，少能体会求而不得的感觉。旁人所求所愿的宝贝，对他而言不过稀疏平常，成人之美并非忍痛割爱。 </p>
家人、老师夸他谦逊有礼，说他是个即使出生占尽基因和家族优势的人，但哪怕抛开这些，依靠个人品格他也能成为优秀的人。 </p>
他确实一直以此为自己的人生教条，拒绝意气用事、做决定前一定三思后行；对待皇室和平民都努力一视同仁；他也从不轻视自己任何一个敌人，有时候立场相关、不分对错，他也给予他的对手尊重。 </p>
他的舰队里出现了议会、学会和皇室的人，他们裹挟他、拉拢他、利用他，他费力平衡三者的关系，让他们的人也能为自己所用。 </p>
还有人想要他死，他明知是虎穴，还对星盗束手就擒。 </p>
星盗拉拢他、折磨他，又不真正的杀死他。…… </p>
他经历过很多，不觉是命运不公，或是自己某一步行差踏错导致糟糕结果，他人生每走的一步，他觉得都是正确决定。 </p>
拒绝皇室的联姻从而把婚姻申请递交给智脑是。 </p>
孤身进入星盗飞船是。 </p>
星盗企图诱惑他签下某些协议，他拒绝又被打断脊椎也是。 </p>
没有一条是错误的选择。 </p>
在感情上应当也是，他喜欢余让，但余让不喜欢他，他不是不觉得惋惜难过，但他希望对方开心，才会答应放手让他离开。 </p>
他不能祈求爱情出现，不能强迫爱情发生。 </p>
不能强留下一个人。可是…… </p>
阿德加内却很久之后对此产生自我怀疑。 </p>
这将是他人生中做的第一个错误的、糟糕的决定。 </p>
或许不是第一个。他或许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错误的认知里，做过很多错误的决定。 </p>
可现在他不知道，他和余让两人沉默地在舰长室的医疗床上相拥，然后分开。 </p>
余让脸色平静，他神情失落。站起身时，他收拾好了情绪，弯腰和余让做了个礼貌的贴面礼，低声道：“我让李维给你安排飞船。” </p>
余让嗯了声：“谢谢。” </p>
“离开之前，先做个身体检查好吗，我有些不放心。” </p>
余让说不用担心，自己会回那斯做检查。 </p>
阿德加内坚持：“最后一件事，让我放心。” </p>
余让没再拒绝。 </p>
阿德加内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再见，余让，希望你未来一切都好。” </p>
余让笑：“再见，舰长，祝你的旅途永远顺利。” </p>
他们完成了一次道别。 </p>
余让想——最后一次道别。 </p>
阿德加内离开舰长室后，有些迟缓地按着耳上光脑，吩咐娜芮尔和李维：“娜芮尔，你跃迁之前抽时间给余让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我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劲，分析一下大脑的神经元。” </p>
“李维，准备一辆飞船，让人把余让安全送回那斯。”他顿了顿，“那个人就留在那斯，你问下有谁愿意，花销和费用都从我私人账户里给他。” </p>
李维絮叨地多问了几句，阿德加内沉默回：“嗯，他不跟着我们离开，先这样。” </p>
他缓步往主控室的方向走去，慢腾腾地走过了大半个长廊后，有船员碰见他，停住脚步站直，喊了声舰长。 </p>
阿德加内顿了顿，他冲对方点了点头，而后背挺直，脚步也迅速有力地朝前走去。 </p>
“李维，跳跃地点改到多丽丝IV号星球上，我要知道毒虫号的具体地址。” </p>
是时候有仇报仇了。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