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吗?”宋时背过身望向开放式厨房那边正在清洗水果的那人。 闻言,江宴清指尖几不可察的停滞不前,而后动作很轻的压下手柄,流水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宋时看到他转过身来,眉目微微敛着,拿起削皮刀一点点削着手中的苹果,果皮随着刀刃滑落,那人却始终没有出声。 但事实上,他的沉默,就是答案。加上那个梦,以及如今那幅正摆在自家里的临时收藏室里,朦胧写意的画作,这已经不能用单纯的巧合来形容了。 “吃水果。”江宴清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果盘里,而后绕过厨房和客厅的隔断走了过来,把果盘轻轻放在了沙发前方的茶几上。 他并不愿意和别人讨论这些,宋时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随手拿起一块用牙签叉好的苹果,适时转移了话题。 “正好雪停了,怎么样,江教授的第一堂课,准备的如何?” “正常发挥就好。”江宴清嗓音平平,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听老爷子说,你最近申请了新的研究项目?” “私人研究。” “关于你提到的意识提取?” “对。” 两人断断续续的聊了几句,暮色四合,天色渐晚,而江宴清并没有要做饭的打算,冰箱里除了中午做那顿番茄鸡蛋面剩下的一把小葱,也确实没什么新鲜的食材了。 …… 冬日里的天,哪怕是晴朗,也透出一股寒意,深入骨髓的冷。 001:“主人,作为您的健康助手,我有责任提醒你,您现在真的很有必要去医院挂号做一番详细的信息素检查。” 钟晏没有理会001的苦口婆心,只是安静的坐在画架前,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注视着楼下逐渐消失在远方的两个点。 但其实,根本就不需要001的提醒,无论是空气中逐渐暴乱的信息素,还是指尖覆上的凌星霜雪,都无疑在昭示着一件事,他的易感期到了。 过量强效抑制剂的注射,对身体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失,但钟晏从来无所谓,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而且,与其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 钟晏重新把视线投向画作上斑驳、突兀的血色。 他貌似还是对破解脑海中每每午夜梦回之际,留给他的那点怅然若失的残迹更感兴趣些。 只可惜,今晚他并没能梦到什么。 窗帘一一开一合间,钟晏已经三天没出过房门了,他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地上的冰晶一层叠着一层,碎掉,又重新拼凑,裂纹不断。 月华不再,旭日阳刚,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然而晨曦并未能如往常一般投射进二十一层走廊左手边那栋户主卧室的落地窗。 厚重的落地窗帘将室外的阳光全然隔绝,房间内光线晦暗难明,钟晏也被阴影虚虚拢着,胸腔起伏,神情难辨。 扣扣—— 钟晏现在所居住的房子并没有装门铃,因为居所的主人确信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活人会出现在门前。 但现在,房门被敲响了。 而彼时,钟晏刚强忍着不适把注射完一支强效抑制剂。 “谁?”毫无眷恋的把那支用完的试剂瓶扔进卧室的垃圾桶后,钟晏走出卧室。 不过,他没有贸然去开门,而是选择通过猫眼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我”,停顿几秒,那人不太习惯的补充上自己的名字,“江宴清。” “您有什么事吗?”钟晏依旧没有开门,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合适放任一个随意的人,踏进自己的领地,无论对方是a是o,哪怕是beat。 “……你还好吗?”不管他此前想好了什么措辞来冒昧打扰,此刻站在这里,他就只剩这句话了。 “我很好。”青年张口即来的一句话,让门外那人心中愈发的不安定。 他梦到了很糟糕的事——梦的开始,始于一场浮于表面的暧昧痴缠。 “这么惊讶做什么?” “见到我很意外?” “不……我只是……只是以为……你不会再来……” “我也每次都差点就要以为……你眼底深处的压抑和沉默……就要是爱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这么以为了……帝国的,尊贵的,三皇子殿下……” 什么都可能是假的,无论是低喃的絮语,还是痴缠的不甘, 江宴清知道,只有那点泪和绝望,才是那场梦的真谛。 …… “可以请我进来吗?” 这个要求在这种情景下有多无礼,江宴清再清楚不过,可他依旧说出了口。 ……长久的沉默,久到他以为,青年已经因他的不知深浅的逾矩行为而就此离开。 可最终回答他的,是一声不甚清晰的开锁声后,门板与门框间那点可怜的缝隙,以及飘散出来的一点凛寒肃杀的新雪气息。 他是个alpha,对于这点,江宴清并不感到意外,哪怕是他接下来的一句, “你还要进来吗”,江宴清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值得惊讶和生气的。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都要为自己的举止言行负责,不仅仅是勇气,更要有能力。 至少,向那扇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江宴清还是有些傲慢在身上的。 他没有能力吗? 不,他的确没有,他太自负了,几乎是在被新雪恶劣凝视的一秒, 只那一秒,江教授就无比清晰的,认识……或者说感知更为恰当吧,他太不自量力了。 他居然可笑的认为,仅凭他那点从业以来在医学领域的见闻和履历,是足够支撑得起他对人体感官下限的界定和感知的。 可事实证明,他甚至无法界定虚幻的梦境与游离的现实。 “哥哥……我们的话……只能算作q人吧?” “那这世上大抵没有我们这样的q人……抵死缠绵……又彼此攻讦……恨不得把对方扒皮拆骨……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 “哥哥……你说……我最终……是会死在你手上吗?” “那样也好……” 可他进退间,根本不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江宴清在恍惚间终于顿悟了一点: 青年是在报复他,更是在制高点嘲笑他的无能。 他居然在笑,江教授差点以为是他听错了。 可梦的尽头,江宴清分明听到了索问者的答案,他说: “如果是那样……我还是更乐意……溺死在帝国明月的卧榻之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