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苼身子顿了顿,终究是没出去。 待得白衣男子消失在街角,姜易才松开手,低声道:“此人名为祟衍书,性情多疑,心思深沉。 我第四次复生后,曾经试探过此人几句,他当面热情,甚至还邀我到他家中做客。 后来,我死得突然。现在想来,应就是此人下的手。” 果真姓祟么…… 向苼闻言目光一闪,追问:“这祟家可有子嗣?” 姜易怔了怔,不明白向苼问这个作甚,不过还是答道:“其妻体态圆润,应是身怀六甲。” 向苼微微颔首,沉吟少许,忽地伸手一指点在姜易眉心。 姜易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忽觉眉心剧痛,一股黑暗又庞大记忆涌入,眨眼间将他的识海填满大半。 他一下子失了话语,只得竭力接受记忆。 向苼专心渡去记忆,直至姜易承受不住,闷哼一声,方才收回手。 姜易晃了晃沉重数倍的脑袋,“这些记忆……” “一时半会说不清。” 向苼收起掌心的晶石,“走吧,去探一探薛家的底。” 姜易见状也不多问,提步跟上。 不多时,两人来到门前。 姜易看了向苼一眼,主动上前扣响门扉。 向苼手掌一翻,掌心多出一只药盒,随着敲门声高喊道: “可是薛老药师家宅?故人到访,还请开门一叙。” 姜易闻言,回头惊愕地看着向苼。 这次复生循环刚刚开始,他们还没跟着镇子上的任何一家攀上交情,算哪门子故人? 不过既然向苼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露出破绽,亦是跟着向苼附和一遍。 不多时,门内一阵脚步声传来。 向苼神色倏然一凝,这步子未免太轻…… 不等她思索清楚,门扉拉开一道缝隙,从中探出一张冷白精致的小脸。 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向苼呼吸一窒,心神剧震。 小宝?! 小宝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她理清思绪,院门缝隙被拉得更开一些,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也出现在面前。 青穹左右打量一眼向苼二人,杏眸染上一丝疑惑,“二位……” “是小女子敲错了门!惊扰夫人,实在抱歉!” 向苼低头歉然一声,拉起不明所以的姜易转身就走。 她步子极快,眨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青穹若有所思地看着空荡荡的巷道,沉吟少许,道:“去查查此二人的底细。” …… 向苼带着姜易回到闹市街口,步子才慢下来,心跳如鼓。 此前不曾被她注意的种种细节,立刻浮上心头。 若真如她所想,她或许知道自己是如何加速青穹母子死亡的了! “姜易,你说薛垚家中有一年轻女子照顾其孙女,可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名女子?” 姜易骤然听到向苼传音,心中一凛。 方才向苼还说,直接开口比传音更加不引人注意,现在改成传音……他们被人盯上了? 他心中闪过这般念头,迅速回应:“不错,不过我上次去薛垚家中时正值夜晚,并未见到那男童。” 向苼闻言目光微亮。 对上了。 她虽不知道青穹为何要将小宝丢在灯会上,但那正好与自己第一次捡到小宝的时间相符。 青穹应是回去薛家,继续照顾薛九姝了。 若是自己不干涉,青穹母子会何时回家? 姜易在旁跟着向苼,见她眼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光亮,便知其是有了收获。 眼下被人盯着,他也不好细问,只是道:“我们现在去哪?” 向苼敛了思绪,笑了笑,道:“自然是去寻恩人,薛老药师。 我听人说,薛老药师家中只有一个孙女,方才我们定是找错了门户。 本想给老药师一个惊喜,罢了,去药堂吧。” 姜易听她第一句话,便知她是在演戏给暗中之人看,当即也配合地露出几分遗憾,快步往破庙行去。 片刻之后,破庙前。 “薛老大恩大德,晚辈不敢忘,今日得返家乡,还请受晚辈一拜!” 薛垚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对他行大礼的一男一女,眉毛皱成一团。 面前这两人,他怎么瞧着都面生得很? 莫非是跟着主上隐居,他神魂也退化入凡,记性变差了? 还是说…… 薛垚目光微冷,却在这时,呆在门口药炉边上的小豆子忽然叫道:“药师爷爷,早上给我肉包的就是那位姐姐!” 薛垚摸了摸小豆子的脑袋,小声骂道:“小兔崽子,你倒是胆子大,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敢吃。” 说话间,他真元在小豆子经脉中走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之处,神色这才缓和些许,道: “恕老夫眼拙,不知二位是……” “薛老,您真不记得?我娘可是说我这张脸,与她有八分相似咧!” 向苼一脸失落,“早年家中蒙难,我娘生了重病,还是您给看好的。 后来我娘出嫁了,生了我和哥哥,时常感念薛老您的大恩。 我娘还说,要不是您老神医圣手,她这辈子怕是早就去见了黄泉,哪里能得个儿女俱全的好福气。” 薛垚恍然,原来只是病人的一双儿女找来,难怪他不认得。 这些年经他手痊愈的穷苦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还真对不上号。 他脸上多了一分笑意,却未放松警惕,接着问道:“你们娘叫什么?” 姜易听得心里一咯噔。却见向苼毫不迟疑,兴冲冲地答道:“我娘姓王,叫王大丫,薛老您还记得吗?” 薛垚脸色一黑。 王是大姓,他行医三十余年,光是经手里叫“王大丫”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而且凡人命短,他哪里会真的用心记忆每个人的特征样貌。 只是看这小丫头满脸希冀的模样,他也不忍冷了对方的心意,只得佯作恍然道: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的儿女啊!外头风大,快快进来避避。” “不怕!我和大哥都是跑江湖的,哪里能惧这点风。” 向苼笑答,脚下步子却是不慢,跟着薛垚进了破庙,还不忘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姜易。 三人在破庙唯一一间斋房落了座,小豆子倒上三杯薄茶,便接着出去照顾病患了。 姜易低头看着茶水,一句不言。 他可没有向苼那般张口撒个弥天大谎的本事,眼下只能保持沉默,不给向苼添乱。 “大哥娘胎里带病,脑子不太灵光,薛老莫要见笑。” 向苼开口就是赔罪,顺带踢了一脚姜易。 姜易眼皮子一跳,心下无奈,配合地抬头露出一个傻笑。 “先天之症啊,……” 薛老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一眼姜易,“这可不好办。” 他下意识将向苼二人当做来求医的,心中的怀疑又少一分。 “是不好治。” 向苼神色失落,“我带着大哥走南闯北,找了许多老医师,愣是一个都没看好大哥。 若是薛老也没办法,我们兄妹二人,便真不知该去何处求医了。” “无妨无妨,且让我来诊脉一番。” 薛老笑呵呵地伸手摸向姜易腕脉。 姜易眼神一紧,正不知该如何应对,耳边响起向苼语速极快的传音。 “此乃幻境,心中所想,可化为现实!” 姜易立刻明白该如何做,内心暗示自己,为先天不足痴傻之人。 薛垚表面摸腕脉,实则观神魂,见姜易三魂七魄少去一魄,对向苼所言立刻信了九成。 失魄之人难寻,在他眼中也无从作假。 这两兄妹,当真是为求医而来。 或许也根本没什么“王大丫”的娘,只是这小丫头刻意套近乎,随口编的由头罢了。 小小年纪,心眼倒是不少。 不过一想到,这小丫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治好他的亲哥哥,他倒也生不出什么厌恶的心思来。 收回手,薛垚笑了笑:“你哥哥这病,不难治。” 向苼顿时大喜,“薛老此言当真?” 薛垚故意脸色一板,“老夫行医三十余年,还能自家砸了招牌不成?” “不不不,小女子并未怀疑薛老医术。” 向苼脸色一慌,“小女子是太高兴了,情难自制,还望薛老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这里,向苼起身就要跪下。 薛垚连忙扶住,无奈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经吓,老夫可不曾怪罪与你。” 向苼大松了口气,眼眶红红地站起来:“多谢薛老,薛老您真是个大好人。自从爹娘去了后,还从未有人待我们这般好过,小女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老人家……” 话到这里,向苼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小脸更红了。 薛垚看着,却是笑出了声。 果真是个小丫头,藏不住话,自己还没怎么试探呢,就自己说漏嘴了。 “这小丫头,也是父母双亡……” 薛垚想到了自家孙女,眼神不禁柔软一分,道:“你大哥就留在这里治病,至于你…… 你若真想报答一二,我家中孙女大病初愈,身边正缺一个照看的,不知姑娘可愿意……” “愿意愿意!” 向苼顾不得脸红,立马又跪下磕头:“从前在家中,便是小女子照顾病重的娘亲。 薛老为我大哥治病,小女子无以为报,若能以此报答一二,便是再好不过了。” “好孩子。” 薛老欣慰一笑,将向苼扶起:“今日老夫请了邻里娘子照顾,你便在这里帮忙,等到天黑,你再随我回去。” 向苼眉开眼笑,“都听薛老的。” 姜易愣愣地看着气氛和睦的两人,神色茫然,真真是显出几分傻气来。 向苼,这就成功混进薛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