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千面老鬼自毁神魂后不久,西洲某处偌大的溶洞下,平静无波的血池内蓦然翻涌。 只听“哗啦”一声,一具血尸猛然起身,步伐僵硬地走上岸。 随着血色褪去,尸体瞬间恢复呼吸,而后面孔一阵蠕动,化为千面老鬼的模样。 无形之中,一团散乱的神魂汇聚于神庭处,化作一抹光亮钻入眉心。 下一刻,千面老鬼两眼回神,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他虽已通过天赋秘法顺利复生回归,可怨气缠魂的痛苦却仍残留在记忆当中,不仅令他回归的神魂时时处在惊悸之中,更有一股污浊之念混杂在其中,无法祛除。 “向!苼!” 千面老鬼咬牙切齿,眼中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堂堂天族后裔,竟败在一个低贱的人族女修手中,如此奇耻大辱,非碎尸万段不能解恨! 千面老鬼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决然之意,随手套上血池旁的长袍,快步离开。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高台,径直在台中跪下,恭敬喊道:“父亲大人。” 下一刻,高台上顿时有一道高大的虚幻人影凭空出现,低头望来。 感应到那一缕淡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千面老鬼面色微紧,立马说道:“关于东洲,孩儿有事禀报!” 千面老鬼迅速将东洲的来龙去脉说清,最后道:“那向苼已成地神之躯,还有一名可愚弄天道的高手相助,孩儿已无应对之法,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迷津!” 这一段说完,虚幻人影却未有回应。 寂静中,千面老鬼额头浮出一层虚汗,好在没有等待太久,那虚幻人影终于缓缓出声。 “东洲,暂且放弃。” 千面老鬼闻言心中一震,立刻抬头急声道:“父亲大人,那向苼……” “住口。” 虚幻人影冷声打断,“不过一时失利,就令你失了分寸?” 千面老鬼顿时一个激灵,连道:“孩儿没有。” “此事说来,是你疏忽所致,东洲天地化身既出,暂时已无机会渗透。” 虚幻人影说到这里,语调微缓,“不过,传承塔一日不出,东洲隐秘就不会显现,倒也无需着急。” 千面老鬼听得心中憋屈,表面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只能顺着意思点头:“父亲大人所言极是。” “我等天族寿命悠长,最不该缺的,就是耐心,莫要执着于眼前得失。” 虚幻人影说到这里,伸出虚幻一指,点在千面老鬼眉心,一股无形封禁之力立时侵入识海,将怨气缠魂的记忆尽数封锁。 千面老鬼长出了一口气,“多谢父亲大人解围。” “东洲失控,两洲连通已成既定之势,尽快恢复修为,协助你兄长应对冲击,将功赎罪,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孩儿谨记!” 千面老鬼抬头,见虚幻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不由面色阴沉。 他能明显感觉到,父亲对他的态度比从前冷淡许多。 都是因为那向苼……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 两日后,东洲重启两洲谈判。 这次谈判变得异常顺利。李玉在所有附加条件前都加了一个“与地神五五分润”的前提。 而作为交换,地神也要在万脉剑宗弟子进入东洲时,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对向苼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自然通过姜易之口,直接应下。 两洲方寸集相融,在短短一日内,便形成一个稳定的通道,然而双方都需要时间组织和准备。 西迁开拔之日,定在半个月后。 而后,整个东洲修真界,沸腾了! 别的不说,光是进入西洲可提升灵根的诱惑,就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够抵抗得住。 然而不论修真界如何热闹,都与度水城这个世俗小城无关。凡人们即便听到“西迁”、“提升灵根”的一些闲言碎语,大多都是一笑置之。 凡人无法修炼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向苼在四极城一战后就回了字坊,身边少了李长亭与向剑绝。 凤凤发现字坊开门,立刻过来询问,没看到李长亭二人,失落地叹了口气,随后便继续上学读书。 陈铁匠和王寡妇更是问也没多问,各自为生计奔波。 字坊似乎恢复了往日安静,然而向苼的传讯符,自回来后,却是一刻也未停止过震动。 太多的传讯涌进来。林北岚、向剑绝、唐茵、洛轻芸……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姜易在向苼的授意下,并未隐瞒地神之事。 所有人这才知晓,当年地心一战能反败为胜的真相。 地神以无敌之姿,力挽狂澜,保住东洲,却也为地心所缚,只能永远留在东洲。 无数东洲修士唏嘘,而林北岚等人却是震惊又心痛,立刻传讯询问,唐茵更是哭着喊着要来见师父。 捱不住太多人传讯,本不打算再离开度水城的向苼,最终还是腾出一日时间,去见了众人一面。 能否脱离地神之身,向苼尚未有把握,谨慎起见,自然也未多言,只是轻声告别。 林北岚与洛轻芸当即就红了眼眶,唐茵更是哭出声来,抱着向苼死死不松开。 “两洲互通,你们随时都能回来见我。” 向苼这句话,似乎给了众人莫大的安慰,令告别少了许多伤感。 “师尊,弟子此去万脉剑宗,定悟剑意之道。” “师父,等我去西洲找到脱离地缚的办法,就回来帮您!” “师尊,师姐所言,我也会去做。” “师弟,你抢我的话作甚?” “……” 在两位弟子的争相承诺中,向苼笑着回了度水城。 半个月后,罗海也走了,临行前,他给王拓酿了十年也喝不完的酒。 与罗海一同走的,还有城主赵琼,接管城主府的,是赵琼的一名凡人子嗣,为荣华富贵,甘愿留在了世俗界。 这一日,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向苼孤身立于窗前,望着外界雨丝如雾,指间捏着恢复安静的传讯符,神识顺着雨夜扩散开去,扫过整个东洲地界,所得修士,不过百数。 至此,东洲修真界,几近消亡。 向苼无声轻叹,转身正欲回屋,肩上忽地黑影一闪,多出一只黑虎。 “叹什么气?不还有大哥陪着你嘛?” 王拓歪头嘿嘿一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我那画再重新描一描?” 向苼哑然失笑,随后转步来到桌前坐下,铺平一直画卷,随后拈过毛笔,勾勒起来…… 岁月悠悠,转眼间便是七年。 短短七年,向苼的容貌自不会变,但在她刻意操弄之下,在眼尾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她依然开着字坊,凝练怨气之余,涂涂画画。偶尔遇到麻烦,有陈铁匠热心出面,就足可应付。 陈铁匠的剑术,似乎进步不小,便是有江湖成名的恶人进城作乱,也会被其迅速摆平。 久而久之,他的名声传到了城西,然后城主府的人也找来,邀请他去做教习,报酬丰厚。 得益于城主府看重,陈铁匠的家底一下子丰了不少,再也不用起早贪黑打铁,给凤凤挣学费,还将铁匠铺和隔壁王寡妇家一同修缮了一遍。 凤凤及笄后,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铁匠铺的门槛。 王寡妇看在眼里,欣慰在心。然而凤凤读书开悟,却不急着寻一个好郎君嫁了,相夫教子,反而迷上了刀术。 陈铁匠自然急得不行,每每为此事与凤凤争执,凤凤更觉心中委屈,每次都拿向苼说事。 陈铁匠拿凤凤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第七年时,凤凤二十岁,提亲的人几乎已经见不着了。 陈铁匠认了命,干脆给凤凤寻来一位刀道师父,学成刀术,待他日后不在了也好自保。 没成想,凤凤在剑术上毫无天赋,学起刀术来却是一日千里,没过多久就能与陈铁匠过上两招了。 陈铁匠这下可高兴坏了,立马又以自身在江湖上的人脉,寻来更多刀谱供凤凤修习。 这一切,向苼都看在眼里,并未干涉。 “苼姨,你不知道,最近几年外面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凤凤在字坊里磕着瓜子,哼声道:“我爹最近都改了口呢,说我学武才是对的,嫁人可保不了命。 我爹还说,等再有几年他老了,就由我来保护你。” 向苼听着,不禁感慨:“凤凤真是长大了。” “那当然!” 凤凤一拍胸脯,脸上洋溢着儿时不曾有的自信,随后她视线一转,落到向苼笔下的画,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姨,你怎么又在画王叔呢?” 说着,凤凤不忘抬头看墙上挂的一溜猫画,每张都不重样,憨态可掬。 向苼面露无奈,“谁让你王叔总是不满意?” 凤凤瞪了一眼谁在猫窝里的王拓,正要开口,忽然神情微凝,蓦地抓起手边唐刀就要出门,却被向苼抬手拦住。 下一刻,脚步声传来,一名头发灰白的老者踏进门槛,哈哈笑道:“老夫来得不算晚吧?” 向苼看着剑风,抿唇微笑:“刚刚好。” 时隔七年,竹阁字坊总算又迎来一位故人。 「抱歉(。?_?。),因为现实因素,情绪一度跌倒谷底,导致断更了这么久,接下来努力调整,努力加更,不断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