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应长风正在书房处理近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宗门事务,忽觉面上一阵清风吹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到屋内凭空出现的背影,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手中毛笔掉在纸上,印出一个大大的墨点。 应长风却是顾不得毛笔,连忙站起来,恭声问道:“可是司前辈?” 时至今日,他心中对向苼的敬畏比起当初在诡地时只多不少,已不敢再沿用过去“司姑娘”的称呼。 向苼听到略微挑眉,也不纠正,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应门主,可是安然渡过难关了?” 应长风面露感激,“托前辈的福,此番有惊无险,接下来一段时日,必会安稳许多。” “那便好。” 向苼取出一直信封交于应长风手中,“此信中写明破解诡地之法,就由你交给风月门,切莫通过天青阁之手。” “破解诡地之法?” 应长风面上一喜,旋即忍不住问道:“此地毕竟是千星殿疆域,前辈为何不卖千星殿人情,反而舍近求远,选择风月门?” 向苼淡淡瞥过他一眼,没有说话。 应长风顿时心头一凛,连忙低头道:“是我多嘴了,前辈莫怪,我这就差人将信以最快速度送去风月门。” “多谢。” 向苼轻轻颔首,转身便化作一道剑风消散不见。 应长风顿时松了口气,摸着心口略微加快的心跳,抬头道:“来人!” …… 向苼换回原本模样,从僻静处走出来,进入藏经阁。 门口守阁的老者看到,不免惊奇多言两句:“难得见你这丫头来得这般晚。” 向苼恭敬行了一礼,笑了笑也不解释,转身走入阁中。 而与此同时,信件也在万剑门的安排下,通过千星殿方寸集,在当天下午就送到风月门中。 事关诡地与魔殿,在事态漩涡中心的万剑门送来的信件自然极受重视,不消片刻便到了门中掌事长老手中。 掌事长老拆开一看,顿时面色微变,要响铃铛法宝,一时间各峰或是闭关,或是正在为弟子讲道的长老皆是抬头,随后二话不说拂袖冲天而起,往主峰汇聚。 一刻钟后,议事大殿,风月门高层除却少数闭死关的长老,尽皆来齐。 首座之人乃是一鹤发童颜的精瘦老者,其人面容冷肃,不怒自威,气质带着几分阴冷,倒是与名门正派所谓的浩然之气有几分格格不入。 此老者,正是历年来在位时间最长,同时也是修为最高的大长老,姜文真。 姜文真眼眸开阖,将信封丢在桌上,缓声开口:“说说吧,万剑门此信,诸位有何见解?” 此话音刚落,位于左手边第三位的七长老便道:“大长老,我认为此事不可! 眼下魔殿之事刚刚爆出,虽说洗清了万剑门的冤屈,可这万剑门自己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我们还不清楚,贸然信之,恐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大长老,我也认为此事不可。” 五长老是一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此刻眉宇间却露出几分阴鸷,“万剑门明知姜易身受重伤,还要他亲自下山前去与其门中太上相见,摆明了就是一陷阱!我看此事背后必有千星殿从中作梗,我们不得不防!” “这信中虽留有余地,言明等姜易苏醒后再去相见,可昨日姜易刚刚醒来,今日信就送来,怎么看都有猫腻。” “千星殿莫非在姜易身边安插了奸细?” “此事务必要细查!” 殿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可开交,姜文真皱着眉头敲了敲桌面,“安静。” 苍老的嗓音化作音波扫过全场,所有人立时思绪一顿,各自安静下来。 姜文真轻咳一声,道:“万剑门此前送信,皆通过天青阁送来,此番却忽然改换千星阁……” 他语气一顿,抬头看向末席一直没出声的年轻男子,“左敬,你有何看法?” 左敬下意识攥紧袖袍中的手,旋即又松开,起身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弟子以为,此信主人非是万剑门门主,而是出自那神秘太上之手。” 此话一出,在场众长老皆是脸色微变。 姜文真眼里划过一抹赞赏,“何以看出?” “万剑门此前送来的信,弟子今日特地去翻过,心中措辞多显恭维之意,可今日送来的信中,通篇不见溢美之词,与往日风格大相庭径。” 左敬越说越是顺畅,“所以弟子斗胆猜测,此信是那万剑门太上亲自所书。” “说的不错。” 姜文真挥手让左敬坐下,“我与左敬看法一样,此信出自万剑门太上,不可轻而视之。” 屋内安静下来,长老们互相看看,皆是看到彼此眼中的异色。 自从两年前姜易归来昏迷,重伤难治,门中就有风声传出,要改立左敬为第一真传。 不过姜易第一天骄声名在外,此等言论虽然传得有模有样,却无人相信。 现在看大长老的态度,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姜文真似乎没看见堂下众长老的反应,沉吟片刻,道:“信中所言,先奉上破解诡地之法,最后才提出条件,足可见这位太上诚意,对我风月门并无不敬之意。” “可是姜易才醒来不过一日,伤势非但未有半分好转,反而比两年前更加重了。” 五长老面露忧色,“这时候让他下山,实为不妥。” “那就让左敬去。” 姜文真语出果断,五长老立刻脸色微变,“大长老,此时不可!这信中言明让姜真传去,怎么能换人?” “五长老,你当真是不懂吗?” 三长老脸上笑容有些玩味,“万剑门不是非姜易不可,他们要的不过是我风月门的态度,若是真将病恹恹的姜易派去,那位万剑门太上就不会觉得我们风月门无礼吗?” 此话一处,殿中气氛顿时冷寂一片,比方才还要安静数倍。 “怎么回事?” “姜家不帮着自己人,怎么全都在帮左敬说话?” “姜易本就非嫡出,再加上转世一事爆出,姜家早就看姜易不顺眼了。如今他又身受重伤,涉及根基,我看姜家多半是要放弃他。” “要变天了……” “此事不妥。” 位于右首的青衫中年男子忽然出声,“临时换人,不妨先去信万剑门问询,若是对方同意,让左敬去未尝不可。若是对方拒绝,还是要辛苦姜易走一趟。” “杜百里,你将我风月门当成什么了?!” 三长老脸色冷寒:“我风月门可是东洲第一大派,何时要看万剑门眼色行事?” “我只是就事论事。” 杜百里眼神微冷,“三长老方才不是说,万剑门要看我风月门态度,既然要表明善意,那态度就不能随便。” “派左敬去怎么就是随便?” 三长老丝毫不让,“倒是你,杜百里。整个风月门上下谁不知道你杜家与姜易走得最近,今日开金口,我看就事论事是家,为姜易说话才是真吧?” “够了!”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夹着这些许血腥气。 杜百里与三长老见状皆是脸色微变,各自冷哼一声,不再争论。 “你们二人坐上长老二三席,皆是门中德高望重之辈,堂上吵闹,成何体统?” 大长老训斥一声,眼中血气收敛,再次看向末席,“左敬,此番你前往万剑门一事,受魔殿修士诱导,办事不利,可愿将功赎罪?再走一趟万剑门?” 左敬心神一震,压下眼中的激动,立刻起身抱拳,正要答应,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咳咳……大长老,此事交由弟子来办即可。” 姜易一改往日白衣,着一身黑金色真传常服踏入门中,衬得人有几分精神,除了脸色有几分苍白,竟看不出太多伤势。 姜易视线扫过殿中众长老,看到满脸敌意的左敬时微微一顿,最终落在大长老脸上,淡淡出声:“弟子这幅面貌,当不会堕了宗门脸面。” 姜文真眼中红光一闪,“姜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今日议事,并未让你来,你擅闯进来,将宗门律例置于何地?” “此事大长老可容后再罚。” 姜易依然面色平淡,从容若定,“关于万剑门那位太上,弟子有些猜测,须得亲自去见一眼,方能验证,还请大长老准允。” 姜文真面容冷硬,“事情业已议定,不可更改!你才刚刚苏醒,伤势极重,若是下山去再遇地阴界偷袭,谁来救你?此事莫要再谈!” 言罢,姜文真干脆拂袖一甩,转身离席。 左敬看到这里,忐忑的心思终于放下,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姜易,高声道:“弟子谨遵师令,这便下山前往万剑门!” 说完,左敬抬头忍不住去看姜易反应,却见姜易仍旧面色冷淡,看着大长老离去的方向,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他心里的火气立刻窜上来,阴着脸挡到姜易面前,咬牙道:“姜师兄,你还没看清吗?你根基毁损,难以疗愈,宗门已经放弃你了。 今日之后,风月门第一真传是我,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否则日子只会更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