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门主修剑术,苼儿小小年纪接触剑法不奇怪,可……这真的是苼儿第一次接触剑法吗? 洛轻芸心中惊异,她虽非剑修,可眼力不至于连剑法好坏都看不出来。 苼儿初练此剑法时,动作还稍显生涩,似乎不习惯,然而很快这一分生涩就变作熟稔,好似已练过千百回了一般。 最令她无法置信的是,苼儿第一次练剑,竟能自行改良动作,将一门一无是处的剑法,改得极为出彩。 到底是天赋,还是…… 洛轻芸心思变幻片刻,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苼儿。” 向苼当即收剑停下,回头一双眸眼分外明亮,“怎么了娘?” 洛轻芸神情微肃:“苼儿,你实话告诉娘,今日真是你第一天练剑?” “当然不是呀。” 向苼走过来在洛轻芸身边坐下,擦了把汗,笑道:“我在家里的时候,也会偷跑出去练剑,我可厉害了!” 洛轻芸无奈摇头,叹息道:“你今日练的门中剑法,能和在家里胡乱比划一样么?” 向苼眼底掠过一抹微光,突然问道:“娘亲也懂剑法?” 洛轻芸怔了一下,面上肃容立刻敛去,温声笑道:“娘亲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不过是看你耍得好看,就多问两句。” “这样啊……” 向苼佯作恍然,心思微转。 洛轻芸能看出她剑法中的古怪,果真是修士出身。只是不知为何,她要隐瞒自身身份,便是在自己面前,也是一个字也不愿透露。 不过洛轻芸不说,她也不勉强,而起她有的是办法查探。 心中闪过这般念头,向苼没再继续试探,收好木剑,笑道:“娘,我去藏经阁看书了,晚上再回来。” 洛轻芸连声答应,目送向苼离开后,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苼儿从小就十分聪明,如今晋入炼气期,思维更是敏锐。 她掌心按过胸口,神色微沉。 苼儿修行才刚刚起步,她的事,绝对不能让这丫头知道。 …… 傍晚酉时,向苼照常来到峭壁前坐下,风中剑意一扫,便“看”到向剑绝正在林中砍伐树木。 相比起两日前的少年风采,现在的向剑绝要有多狼狈,就有都狼狈。 其一身黑色剑服早就被石头树枝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亦是蓬头垢面,保准现在林海过来,都一眼认不出他。 “喝!” 向剑绝一声清喝,木材扔如水中,随后自己也扑通一声跳进水,拖着木材游到水潭中央的地基,毫无形象地爬上地基坐下来,气喘吁吁。 向剑绝放开木材,呆愣愣地看着地基上造了小半的木屋,累得眼皮子直打架。 筑基修士在凡人眼中,已是出天入地的仙人,可那位前辈高人禁止他动用真元,便真是神仙,体力也有限,更何况他已经二十个时辰没有闭眼,一直都在剧烈消耗体力。 这般疲惫,自打入万剑门以来,从未有过。 恍惚间,向剑绝甚至有种回到十年前在街边 乞讨的错觉。 三日,已经过去两日,这两日他腾不出丝毫时间练剑,甚至累得有些记不清平时练剑的感觉。 典籍上说,修行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若是不能通过前辈的考验,他这次可就亏大了。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吃力地爬起来,顾不得身上而出被河水跑得隐隐作痛的伤口,双手拖起圆木从中劈开,继续建木屋。 向苼在高出看着,柳眉轻挑。 这傻小子当真有几分韧劲,不过看得出来,他还在惦记着那一点练剑的得失。 念及此处,向苼心念微动,绕向剑绝周围的剑风立刻悄然散去,沉入水底。 水中,是向剑绝千辛万苦用石头垒出的地基,地基直上直下,看似坚固,能撑住木屋的重量,实则经不起一点水浪翻涌。 这地基,诚实地映出了少年天才的心性——急于求成。 向苼毫不意外,早在意识到向剑绝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孩子时,她就料到会有今天。 她唇角微勾,屈指一点虚空,沉入水下的剑意立刻卷动河水,化为波涛涌向水下石基。 根本无需多少来回,只是一个水旋撞击,支点脆弱的石基瞬间被撞断,分崩离析。 下一刻,还在水上盖房的向剑绝脚下一空,“扑通”一声,随着地基一同落入水中。 砰!砰!砰! 松散的木屋变成一根根木材接连落水,向剑绝仓促间躲过好几根,眼看又有一根当头打来,他下意识就要动用真元。 谁知水中剑光一闪,竟顺着毛孔钻入他经脉,瞬间封锁他的真元。 砰! 向剑绝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头晕眼花。这一下,挨得结结实实,差点淹死在水里。 费力扑通游上岸,向剑绝按着额头痛得一阵龇牙咧嘴,再看水中漂浮的一片木材,气得怒火攻心,眼眶直发红。 他倏然站起身,仰头看着周遭峭壁,愤然质问道:“前辈!是你干的对不对?!” 他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谁知面前竟迅速浮现一行嚣张的金字。 “是有如何?” 向剑绝怒容微滞,旋即心中怒火更甚,咬牙切齿道:“前辈,你若是不想指点晚辈,直说便是,何必浪费彼此时间?” 向剑绝话音刚落,面前金字擦去,再次浮现新的内容,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出尘的味道。 “指点是真,考验也是真。” “倒是你,建的谭心岛如此脆弱,我不过是稍稍搅动水浪,便能瞬间毁去全部。” “这样的木屋,即便真被你造出来,你觉得就能通过本座的考验?” 向剑绝呆呆看着金字,哑口无言。 他很想继续理直气壮地反驳,可理智却告诉他,前辈说的……一个字也不错。 “万丈高楼平地起,你建木屋是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妄想走好剑道?当真自以为剑道天才,就能为所欲为?” “若你真的不想继续,本座随你。” 向苼的字变得锋利又尖锐,像是一把把刀子插进向剑绝心口,钝痛得难以呼吸。 向剑绝面色苍白,眼里却泛出精光。 少年在责骂中似洗去了一层浮躁,不再去想太多,只是深吸一口气,跪下来,高声道: “前辈,再给晚辈一次机会。晚辈这次造出的木屋,随前辈检验,便是前辈掀起惊涛骇浪,木屋也不会倒!” 金字顿了顿,显出下一行。 “这次便以七日为限,若是再不能通过考验,结果如何,你当知晓。” 向剑绝精神一振,立刻高声回应:“多谢前辈!” 眼见向剑绝重新投入水潭,向苼没有再管,坐下自顾自地修炼。 接触这一段时日,向苼对向剑绝多了一分喜欢。少年心性浮躁,但好在知错就改,性格果断干脆,若是真收来当作徒弟,似也不错。 不过这念头自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作罢。 且不先说她自身修炼尚不到家。 以她的身份之敏感,一旦暴露,立刻就会成为地阴界的眼中钉,向剑绝拜他为师,只有危险,没有好处。 而且不仅仅是向剑绝,整个万剑门都会被她拖入水中。 这一层身份,在她没有足够修为之前,最好永远不要暴露。 向苼轻轻一叹,旋即不再多想,沉入修炼当中。 而就在她潜心修炼的同时,远在冷竹海的司无栎,也终于等到了审判之日。 “十一年,诸位长老办事效率当真不低呢……” 司无栎一道意念投影在高台之上,冰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处刑场中回荡。 在座诸位宿老神情严肃,闻言皆是面不改色,仅有少数年轻一辈脸色微变。 “司无栎,你少在此处口出狂言,诸位门中长辈也是你能编排的?!” 司无栎好似全然没听到这些话,连一眼都未给那出言之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着阴冷,嚣张地在长老席间游曳。 年轻人见此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可见周围族中长辈,却不敢和司无栎一般狂妄发疯,只得忍耐。 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行刑时辰将至,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无栎殿下,您贵为第一圣子,何必与一个末位圣女一般见识?” 席中一名老者和颜悦色地开口:“你们毕竟乃是同族,身上流的乃是同一位先祖的……” “既然是流淌这同一位先祖的血,萤照杀我时,十四长老怎么不来劝劝?” 司无栎轻轻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有,我体内流的,是祖血。” 老者听到“祖血”二字,脸色微变,“殿下慎言。” “十四长老,你拿祖血与萤照那一身低贱血脉同等而谈,这……可是犯了不敬之罪?” 司无栎唇瓣轻启,嗓音愈发森冷:“对祖宗不敬,族中三大酷刑,长老可想好选哪一个了?” “无栎。” 位于上首的中年男子睁开双眼,不怒自威,“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守神树千年,杀性怎的还这般重?” 司无栎神情稍霁,唇角微勾,缓缓开口:“叔父教训的是。十四长老,下次可要记得,慎言呢。” 十四长老脸色难看,没有接话。 这个小杂种,当真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