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皱起眉头,“你们……” “小月姑娘。” 向苼出言打断,温和地笑了笑,语调出奇的柔和:“小心驶得万年船,龚前辈常年游历在外,听他的没错,日后少言多做,才是散修生存之道。” 此话一出,中年散修和瘦高青年都愣了一下。 年轻女子亦是怔了怔,旋即轻轻咬住下唇,嗯了一声。 “唉——” 中年散修叹了口气坐下,左手抖了抖袖子,伸出来,瘦高青年也不再擦刀。 “沈姑娘莫要见怪,都怪我,平时太宠着她,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 中年散修嗓音重归敦厚,气氛为之一松。 向苼摆手笑道:“无妨,小月姑娘年轻气盛,情有可原。” “多谢沈姑娘体谅。” 中年散修道谢,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试探性地问道:“倒是沈姑娘,你与小月年龄相仿,为人处世,见识都颇为不凡,不知可方便说说……出身何处?” “没什么不方便。” 向苼微微摇头,“我乃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庶出,父亲喜迎妾,家中姐妹众多,食不果腹。是以早早出来当一个散修,虽然时常性命攸关,日子却要比在家中快活的多。” 说到此处,向苼微微一笑:“前辈赞我见识不凡,殊不知我也羡慕小月姑娘能有前辈照拂,否则……我大概也会和小月姑娘一般单纯吧。” 这一番话九真一假,多少带着几分真心,一经说出,三人皆是动容。 “沈姐姐。” 小月从火堆坐里面钻出来,跑到向苼旁边坐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我年龄相仿,但你见识厉害,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姐姐,不如你以后加入我们,一起闯荡如何?龚叔厉害着呢,他能护着我,就也一定能护着你。” 龚叔听着就想制止小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沈姑娘看着的确年龄太小,观其面貌至多十五六岁,比小月还要小,行事却如此沉稳理智,着实令人心疼。 “不了。” 向苼摇头轻笑:“我仇家不少,只怕会连累你们日子也不好过,若能过得了悬望城这一关,出城后我们就分开吧。” “沈姐姐,你再想想。” 小月嘴巴一瘪,抱住向苼的胳膊,“龚叔和傻竹竿都是男人,路上多有不便,同为女子,我们作伴同行不好吗?而且龚叔他不怕麻烦,你仇家要是追来,他出手就是。” 龚叔一脸无奈,“你这丫头别随便许诺,若是沈姑娘的仇家厉害,我也挡不住,岂不是害了她?” “龚叔,你怎么老是喜欢泼冷水?” 小月一脸不高兴地别过头,“不理你们了。” 瘦高青年见她又赌上了气,不由露出憨憨的笑容:“龚叔,你也少说两句吧,小月不爱听。” “罢了。” 龚叔抓了把胡茬,对着向苼讪讪一笑,“沈姑娘,你多担待。” “小事。” 向苼客气回应,眼里微光一闪,忽然道:“龚前辈,不知可否告知那魔修名讳,我日后若是遇到,也好心里有数。” “这个简单。” 中年散修欣然作答:“那厮名真名谁也不知,人称毒虫老鬼,极为擅长炼毒。 不过其人圆滑,又是散修,实力一般,并不被正派子弟放在眼里,所以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对了!他脚微跛,我有一次还偶然听到有风月门弟子叫他毒瘸子。” 向苼感激抱拳,“多谢前辈告知。” 中年笑呵呵的,连连摆手,“小事尔,不必在意。” 他心中对向苼的来历仍旧存疑,但戒心已没有一开始浓重。 此女种种行径都表明,她只想暂且找团取暖,待得悬望城门重开就立刻离开,并不存在任何目的,也不想掺和任何麻烦。 至于其到底有没有看出小月的真实身份,在她表明的态度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 天色渐暗,冷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 向苼抬手接住一枚雪花,六棱晶片带着一丝淡淡的红,很快在手心化开。 “龚叔,小月,还有沈姑娘,你们到里面来吧,里面也生了火。” 瘦高青年喊道。 向苼转头看向散修中年,极为认真地说道:“龚前辈,今夜我望风如何?就算是报答你们善意收留,请务必让我守这一夜。” 散修中年见她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推辞,只能点头道:“那就有劳你辛苦一下,小月,我们进去。” 向苼看了眼还赖在手边的小月,笑着推了她一把,“进去。” 小月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跟着散修中年往里屋去。 散修中年带着小月在里屋火堆旁安顿下来,时不时看向门口,但见向苼拿出一只铃铛状的法宝研究,没有入定修炼,始终警惕门外动静,心中稍稍放心,更生出一丝钦佩。 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大概还没有此女一半沉稳,难怪其年纪轻轻能有练气九层的修为,不比宗门子弟差。 随着时间推移,夜渐渐深了。 小月和瘦高青年相继露出疲态,很快睡了过去,只是睡相很不安稳,手中各自抓着法宝武器,似乎只消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惊醒反击。 散修中年看着火堆忽明忽灭的火光,时不时揉一揉眼,自从来到悬望城后他就没歇过,心神早已透支,疲惫不堪。 等到过了半夜,散修中年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却仍强撑着。 隐约间,耳边有铃铛声回响。 是沈姑娘在摆弄那铃铛法宝…… 散修中年迷迷糊糊的想着,困意倏然加重,倒在一边彻底睡过去,很快打起了鼾。 小月和瘦高青年听到铃铛声,睡相亦是迅速变得安稳,沉入梦乡。 向苼收起铃铛,走到里屋检查一番,确定所有人都昏睡过去,这才回到房间门口,取出一枚完整的阵盘打开。 霎时,一缕光华绽开,化为透明结界将房间护佑其中。 做完这些,向苼敛去气息,转身走向正对面的土楼房间。 她一边走,同时拉动脖子上的线绳,扯出一圈各式各样的储物戒。 这里的储物戒,一枚是袁仲的,其余四枚则都出自风月门弟子。 她随意一枚带有月字刻纹的戴上,套上月纹法袍,挽出风月门特有的发髻,面部迅速变幻,瞬间就与昨夜被她杀的风月子女弟子有九成相似。 堪堪调整好,短短一弯土楼走廊到尽头,毒虫老鬼的房间近在眼前。 魔修名声在外,毒虫老鬼周围房间都无人居住。 向苼直接上前敲响房门,向里传音,语调带着轻蔑:“毒瘸子,开门!我乃风月门弟子!” 毒虫老鬼当即惊醒,神识扫过门外,果真看到一名风月门弟子就站在门前。 风月门特地派人过来找他作甚? 毒虫老鬼心中惊疑,却不敢怠慢,连忙散去结界亲自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两扇门中现出一张谄媚苍老的脸,“这位仙子,深更半夜过来所谓何事啊?” “自然是有要事,万师兄亲口吩咐,派我过来。” 向苼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走进屋中一边说道:“不仅是你,其他当初参与灭吕的所有修士,师兄都有派人过去。” 毒虫老鬼闻言顿时一惊,“老道近日从未外出,不知外界发生何事了?” 向苼却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门外。 毒虫老鬼立刻心领神会,挥袖合上房门,阵法重新覆盖。 向苼这才神色微缓,语出惊人:“毒瘸子,你有所不知。昨夜,我风月门有三名师兄师姐死在了城门口!” “什么?!” 毒虫老鬼大惊,“血云老怪出手了?” “若是他出手,万师兄又怎会派我来找寻你等。” 向苼轻哼一声,“凶手留下血债血偿四字,虽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杀了我师兄师姐们,万师兄却断定此人身份必定是吕国余孽!” 毒虫老鬼脸色微变,“吕国子嗣最高不过练气九层,且乃是被万师兄亲手所杀,剩下的几个根本成不了气候,怎么会跑到悬望城来杀人?这悬望城阵法又不是摆设……”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向苼目光一厉,“万师兄心系当初你等杀入皇宫有功,是以派我等过来提醒,以防被那余孽找上门来还不知,你别不知好歹。” “仙子言重了。” 毒虫老鬼弯腰连拜,“多谢万师兄提醒,老道明白……明白。” “这还差不多。” 向苼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 她回头,动作随意地取出一枚铃铛扔给毒虫老鬼,自己则取出一枚法牌,说道:“此宝可专门用来示警,若是你被那余孽找上门,就摇晃铃铛,万师兄立刻就会知晓赶来。” 毒虫老鬼顿时大喜,拿着铃铛连连抱拳:“多谢万师兄,这下老道心里就踏实多了。” “那你摇一个我看看。” 向苼眯起双眼,亮出手中法牌,“此宝毕竟乃是新炼,总要试试能否传讯。” 毒虫老鬼连连颔首,不疑有他,当即拿起铃铛轻轻一晃。 叮当—— 空悠的铃声传入耳中,毒虫老鬼的双眼立刻涣散开来。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白光亮起,从其脖颈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