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裕年一直守在防疫堂外头帮着炮制药材,煎药等等,歧医从里头出来,看着他眼底的青紫,双目通红,便道:“去歇着吧!老夫可不会给你收尸!” 顾裕年按了按睛明穴,他已经三天不曾合眼了,脑袋昏昏沉沉的,的确有些撑不住了。他满脸倦色,问他:“前辈可有了解疫之法?” 歧医哼了一声,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说道:“还没有老夫破不了的病情。但当下药材紧缺,还差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是什么?” “金环蛇蛇胆。” 顾裕年锁了锁眉,金环蛇乃毒蛇,丰江四面都是江河湖泊,最近的五峰山离此处约有二十里路,或能去那里碰碰运气。 “前辈,药材一事,晚辈定当安排稳妥,百姓的生死还得劳烦前辈费心费力。”顾裕年双手作揖,一副诚恳模样。 歧医点了点头,虽不看他,但余光扫到他身上,神情也没有了先前的淡漠。 顾裕年见歧医应允这才离开,歧医看他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说:“要不是看在丫头的份上,我才不管你死活呢!” 叶景澄在京都收到了歧医的飞鸽传书,她便马不停蹄的到了赵家。 这是她第一次登门赵府,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她被八抬大轿抬进赵府,却一身凤冠霞帔死在此处。 那些记忆让她背脊发凉,面对这道门槛,她竟然有几分胆怯。那柄刺进她心脏的匕首,冰凉尖锐,疼的她窒息。 赵亭方正要出门,才到大门口就见到叶景澄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他锁了锁眉走到她跟前去,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叶景澄这才反应过来按着额头瞪了他一眼。 “在此作甚?怎不让小厮通传?”赵亭方问她。 叶景澄这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当即朝赵亭方跪下施礼:“我知道赵家在京都财可富国,如今丰江之困恐只有赵公子相助方能脱困,故我特来求你。” 赵亭方被她这一跪给吓了一跳,眼前这低眉顺目的姑娘分明与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叶景澄大相径庭,竟让他一时认不出来此人究竟是谁。他欲将她扶起来,可她为纹丝不动,赵亭方只好蹲下来看着她问:“究竟什么事?” 叶景澄看着他,目光深邃:“我需要整个京都药铺的祛疫药材,若京都不够便请赵公子在斐州的赵氏药商调去丰江。” 赵亭方脸色不太好看,他扶着她的手收了回来,站起身来问她:“如此低三下四,就为了晔王?” “赵公子,丰江病疫关乎大沽朝生死,若病疫绵延万里,届时京都不保,更遑论儿女私情。”叶景澄站起来,她紧攥着双手,师父心中十万火急,可想而知丰江险情,如今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在丰江,她不能让他们出事。 赵亭方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好你个叶景澄,从前竟是我瞎了眼蒙了心被人所骗,平日里也只觉得你贪财好色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却不料在家国大事上,你竟如此明事理。“好,我应你便是。” “多谢赵公子。只是此事十万火急,还请您务必派人用最好的马,快马加鞭将药材送往丰江。” “方子你都有了?” 叶景澄从袖笼中拿出一张方子送至他的手上,赵亭方展开一看依旧是那娟秀独特的字体,他随即差人将方子拟了数份去准备药材,又将叶景澄写的这个方子飞鸽送往斐州。 待京都所有的药铺将药材备好,已是夜幕降临,赵亭方又另请了一支镖局押送这批药材,眼看着几车药材被押送出京城,叶景澄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有师父在这种疫病该是不成问题的。 赵亭方站在她身后,问她:“我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打算如何谢我?” “赵公子想要我如何谢你?”叶景澄转过身来看着他。 赵亭方扬了扬眉,勾着唇并不说话。 长街的灯笼亮了一串又一串,暖黄色的灯光落在赵亭方的肩头,今日倒看他颇有几分顺眼。上一世的自己又是多么让他厌恶呢,能让他在新婚之夜给她下毒。 赵亭方看她盯着自己发愣,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笑道:“你莫不是被本公子玉树临风的气质迷住了?” 叶景澄一脚踹在他腿上,朝他翻了个白眼,“可不嘛,我都快要吐了。” 赵亭方并不在意她的无礼,笑着双手环胸道:“咱这大功一件,怎么着都是朝廷的功臣了吧!” 叶景澄不说话,赵亭方又说:“方才说的谢礼,本公子现在想好了,我要你叶景澄给本公子做一天的贴身丫头。” “看不出来财大气粗的赵公子还会缺贴身丫头呢!”叶景澄揶揄他。 赵亭方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不嘛,我这般身娇肉贵的公子哥就是缺了你这样美丽伶俐的贴身丫头!” 叶景澄既好笑又好气,头一回感慨赵亭方虽然嘴贱,但是口才一流。 “如何?你应不应呢?” “不过就是一天的贴身丫头,应你便是。”叶景澄甩了甩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赵亭方满意的点点头,拍着她的头说:“好丫头,那咱俩回府吧!” “回府?做什么?” “你说作甚?明儿起早你可要侍奉本少爷我梳洗穿戴的!” 叶景澄心中腹诽:我靠,忘了这茬,大意了! “怎么着?你反悔了?”赵亭方快两步走到她跟前,挡住她的脚步,盯着她的脸说道:“还是你压根,不知道贴身丫头是要做什么?” “我”叶景澄抬头对上他的眸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亭方看着她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如今满眼无辜的模样令人怜爱不已,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竟有几分失神,胸腔处传来击鼓般的响声,那蔓延开来的爱意竟怎么都藏不住了,耳根悄悄红到脖颈。 “罢了,罢了。不如我换个要求,明后日我要前往滁山收债,不如你同我去做个伴?” “讨债?”叶景澄锁了锁眉。 赵亭方不再看着她,而是站在一旁定了定自己乱跳的心脏,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思索片刻便到:“嗯,这滁山绸缎庄算起来跟你还有几分亲戚关系呢!” “哦?” “那滁山主正是你祖母娘家的侄儿,算得上是你的舅姥爷。” 叶景澄理了理衣袖的褶皱,撇了撇嘴说:“我与叶昌明已然断绝父女关系,又哪来的舅姥爷呀!若是我娘这边的亲戚倒是能够认一认。” “我听闻你娘是大家闺秀,可惜红颜薄命,可你似乎不曾与舅家联络。” “舅父……”叶景澄喃喃而言,“我还有个舅父?” 赵亭方听她如此问,便说:“你自己还不知?”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家世?你派人查我?”叶景澄警惕的看着他,“赵公子此举太唐突了吧!” 赵亭方连忙抱拳赔礼,“叶相嫡女的身份随便探一探就知道了,的确是我唐突,你莫恼我。” 叶景澄哼了一声,眼睛一转,道:“既然你消息灵通,不如告诉我,我舅父如今如何?” “他人在系宁,经营一家药铺,一双儿女约莫与你一般大了,说起来去滁山的路上还经过系宁,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景澄沉吟片刻,她并没有想到会有另外的亲人出现,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竟有些心慌意乱。 “叶景澄?”赵亭方见她不说话,喊她的名字。 “嗯,好。”她回神,点头答应他。 她回到府里给顾裕年写飞鸽传书,正想着要出远门的事,门口传来送信人的声音。 碧容快步跑进院子里来,将信交给叶景澄,是顾裕年写来的。 信中不过是一切安好,望她不要忧心,珍重自己云云。 叶景澄看着他遒劲的字体,竟思念汹涌而至,迫切想要见见他。 而此刻在五峰山的顾裕年在寻金环蛇时遇上了几匹野狼,那群野狼该是饿急了,忽然来了几个可口的食物,垂涎三尺。 一匹黑狼朝着长鹰扑过去,只见长鹰一记重拳将黑狼打飞一丈之外,倒地的黑狼想要起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另外的野狼见状连连后退,随即往一个方向跑走了。 就在长鹰掸去身上的尘土时,从他们身后出现无数支冷箭。 顾裕年一掌将长鹰推至大树后,自己转身躲在一棵老槐树后。 刺杀的人正悄悄往他们处来,顾裕年用石子砸到树上,那群刺杀之人纷纷抬头朝着树上射箭,他趁此机会抽出长剑一个闪身绕众人一圈,那群刺客当即倒地身亡。 长鹰叼着树枝走出来,看着这见血封喉的招数又看了看顾裕年手上的墨苍剑笑道:“今日的墨苍可是大快朵颐啊!” 只见那柄银剑上的血渍渐渐的被剑吸收不见,顾裕年这才收了剑,抬头见正好看到一条金环蛇朝着长鹰的脖颈而去,他眼疾手快捏住了它的七寸,将它丢入袋中绑紧。 长鹰松了一口气,直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顾裕年将蛇袋子握紧在手里,神情冷峻,“这山上有古怪。”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蝙蝠从林中飞过,只见林子里白雾忽起,顾裕年同长鹰当即封穴闭气。 “你们是何人?”林中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