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知晓百姓都畏惧大疫，并不为这种毫不客气的质问而生气，耐着性子道：“封城是为了不让疫病传播出去，城中有朝廷的救济粮，大夫也在尽力医治……”</p>
可这些惊慌失措的百姓根本无法耐心听他讲完，只听到他承认了“封城”，几乎越过木刺栏一拥而上。</p>
“骗子！”</p>
“你和那些贪官污吏也是一伙的！”</p>
楚召淮还在努力劝说着，混乱间就见人群拥挤将木刺栏边的木柱子挤得摇摇欲坠，终于吱呀一声，轰然砸了下来。</p>
楚召淮一惊，立刻往后退去。</p>
可已来不及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忽然疾步而来，堪堪将楚召淮护在怀中，一只手重重一拍，沉闷重物重重砸在下过雨的泥坑中，一声砰的闷响。</p>
楚召淮愣了愣。</p>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气息，龙涎香混合着艾草熏烧的香味丝丝缕缕往鼻中钻。</p>
楚召淮愕然抬头。</p>
姬恂将他严丝合缝护在怀中，短暂的拥抱一触即分，他面容罕见带着焦急之色：“伤到没有？”</p>
楚召淮愣愣摇头。</p>
陛下如神兵天降救下白神医，将楚召淮上上下下打量好，见他没受伤，才慢条斯理理了理开线的紫色衣袍：“那就好。”</p>
刚说完，额头处缓缓出现一丝血线，木屑飞溅将额间划破，血顺着俊美的脸颊往下滴落。</p>
姬恂：“……”</p>
楚召淮眼瞳狠狠一缩。</p>
姬恂受了伤并未在意，微微侧头，他面上带着血，冷淡地看向还在义愤填膺的百姓，眼神泛着如同野兽似的冷意和戾气。</p>
不过是一群被恐慌煽动的愚民，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听。</p>
楚召淮看着还在往下滴落的血，指尖都在发抖。</p>
事发突然，暗卫见陛下竟然受了伤，魂飞魄散地前来护驾，低声道：“陛下，要……”</p>
姬恂拂去脸上的血：“不必。”</p>
暗卫一愣。</p>
若在一年前，恐怕在场所有百姓都要被“煞神”奉命砍了，可他此时已是一国之君，皇帝不能只靠着杀戮解决所有问题。</p>
更何况法不责众，无法追究任意一人的罪责。</p>
姬恂心中已有了应对之法，只是不太适合在楚召淮面前用，他侧身淡淡道：“此事你不必再管，先回去……”</p>
楚召淮忽然面无表情快步上前，拂开要拦他的暗卫，一脚将那隔绝着百姓的木刺栏踹开，冷冷道：“全都给我闭嘴！”</p>
还在叫嚣着的人群忽然安静一瞬。</p>
姬恂也愣了。</p>
燕枝县不少人都知晓白水神医，被他医治过的人全都赞他是下凡普度众生的小菩萨，一不为名二不图钱，一心只想治病救人。</p>
小菩萨脾气温软，哪怕被质疑谩骂也从不红脸，同他说话宛如春风化雨般，温柔得要命。</p>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白神医发脾气。</p>
……姬恂也是头回见。</p>
楚召淮眉眼泛着冷意，朝着前方叫嚣得最厉害的青年冷冷道：“大疫靠呼吸传染，你不是想去看病人有没有被杀了焚尸吗，好，其他人别拦他——你进去，看一看那些人是死是活。”</p>
青年一僵，讷讷往后退了半步。</p>
众人都在看他。</p>
“不敢就滚蛋！”楚召淮又冷冷看向另一个叫着要出城的人，直接问，“你出城去哪里？”</p>
那人被气势所震慑，气焰顿消，干巴巴道：“去隔壁县的姑母家。”</p>
“好好好。”楚召淮抚掌，“真是你姑母的好侄子，孝心感动天地。太好了，来人，将城门打开，请这位公子离开。等你到了姑母家，身上带着的疫病一个传染两个，两个传染三个，你姑母全家都被你害死，再传播到其他城池，到时候一起死，岂不快哉？”</p>
那人：“……”</p>
四周一片死寂。</p>
楚召淮眉眼前所未有地冷厉，还没有住口。</p>
“我是临安白氏之后，我舅舅是当朝太医院院使，曾救过先帝公主太子。</p>
“刚才被你们砸伤的是朝廷赈灾的钦差，你们现在所吃的粮食和草药全是他运来，当朝兵部侍郎，正三品大官，当朝陛下……身边的红人。</p>
“我知晓你们害怕封城，害怕会在这里自生自灭，但我和这位陆大人全都在此，若是封城任由燕枝县自生自灭的话，我们也会死在这里。营帐中大夫全都在努力研制方子，没有哪个大夫会放弃近在眼前的病人。疫病能治的话，我们自然会竭尽全力。”</p>
楚召淮字字珠玑，众人全都被他这番话震慑住了，左看右看，脸上都有些愧疚和尴尬。</p>
也是，封城是为了不祸及其他城的百姓，赈灾的钦差都在这儿，必然不可能让他们全都死在这儿的。</p>
楚召淮看所有人明显气势降了下来，视线冷冷一扫，带着浓烈的压迫感。</p>
“现在听我的，全部都回家去。谁要再觉得朝廷不管你们，直接拿着石头砸死我，我就在这儿，一动不动。”</p>
众人讷讷无言，终于不再围在此处，各自散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