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只想说这一句吗？我还要赶路，怕是不能在这儿……”</p>
姬恂说：“对不起。”</p>
楚召淮话音戛然而止，愣怔看他：“什、什么？”</p>
“春猎时瞒着你是我不对，最后没能如约回护国寺接你。”姬恂看楚召淮下意识害怕地往后撤，心间一疼，强忍着轻声说，“我说这些并非想逼迫你留下，只是……”</p>
只是觉得，他得在楚召淮离开前道歉。</p>
楚召淮呆呆看着他，心中那股凝结不去的郁气好似随着这声“对不起”一点点散去。</p>
他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的只是姬恂的这句“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p>
楚召淮许久没说话。</p>
姬恂也知晓口头上的歉意并无用，从袖中拿出一块精致的玉佩递给他：“日后无论你在何处，拿着这块玉佩到任意府衙或官员府，无论银钱或人，想要什么都可以。”</p>
楚召淮站了起来，侧过身没看他，也没看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不必了，我不需要这个。”</p>
“召淮！”</p>
姬恂起身上前几步叫住他，犹豫半晌，一向怼边天下无敌手的嘴此时却说不出任何有用的措辞。</p>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那你留下，做、做个念想？”</p>
楚召淮：“……”</p>
从没见过有人硬塞着，还让人做“念想”的。</p>
楚召淮背对着他，轻声道：“真的不用——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王爷所做的任何事我都是理解的，所以不会怨你。”</p>
姬恂脸色一白：“召淮……”</p>
楚召淮没再多说，缓步从长亭走下去。</p>
哪怕楚召淮这样说，姬恂仍是跟着他，努力遏制住想要强留住他的冲动，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p>
脑后几乎被盯出个窟窿，楚召淮看着远处在马车边等着的白鹤知，忽然前所未有地意识到。</p>
他要离开京城，离开姬恂了。</p>
天下这样大，他四处行医，陛下被困那精致的金笼子里，两人恐怕再也不会相见。</p>
楚召淮脚步越来越慢，终于缓缓停下。</p>
姬恂……</p>
往前相处的种种刹那间浮现脑海中，茫茫大雪中一箭将他救下的姬恂，癔症发疯也没伤他半分的姬恂，嘴上毒得要命却会为他拿回娘亲书信的姬恂……</p>
楚召淮眼瞳微动，呼吸乱了一瞬，忽然一转身，大步朝着几步外的姬恂奔了过去。</p>
姬恂一愣。</p>
楚召淮一袭雪白衣袍带着墨香和药香，好似一片松软的云撞在姬恂怀中。</p>
……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p>
姬恂愣怔在原地，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合拢，直接死死将楚召淮拥在怀中，好像要把他揉碎在怀中，永不分开。</p>
楚召淮双手抱住姬恂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呢喃着道：“姬明忱，我走了。”</p>
姬恂呼吸一顿。</p>
不是王爷，不是陛下。</p>
楚召淮终于唤了他的表字，却是在和他道别。</p>
和那句“我喜欢你”一样，明明得偿所愿，却不合时宜。</p>
姬恂紧紧抱着他：“楚召淮……”</p>
楚召淮从来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一抱即分，没有半分停留，后退数步强行挣脱开姬恂青筋暴起的手臂，从他怀中离开。</p>
最后看了姬恂一眼，楚召淮头也不回地朝着马车而去。</p>
姬恂僵在原地，眸光倒映着楚召淮踩着马凳钻进马车中，白鹤知朝他微微一颔首，车夫等两人坐稳，终于一挥鞭子。</p>
马车朝着南方而去，不多时扎进枝叶扶疏的密林。</p>
暖风拂来，将姬恂微抬手臂的宽袖吹得左右而动。</p>
留下他。</p>
意识中有个声音在拼命嘶吼。</p>
九五之尊，不至于连个人都拦不住。</p>
姬恂脑海中思绪翻飞，酝酿着无数个让精兵良将将楚召淮抓回来的念头。</p>
白鹤知只带了个长随做车夫，周患一人就能将楚召淮轻轻松松抢回来，关在宫中无数人看守，逃也逃不掉。</p>
到那时，楚召淮彻底属于他，自己心中那股难以填平的掌控欲也许会得到满足，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p>
可直到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姬恂也只是僵在那，一动未动。</p>
任由那股不舍化为撕裂的镰刃一寸寸切割他的心，理智占据上峰，近乎头痛欲裂地将那些癫狂的念头强行压回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