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患一把抓住他：“王妃，这……”</p>
楚召淮遽尔回身，将手中紧握的鸠首杖抵在周患心口处，神情罕见的平静：“我再说最后一遍。”</p>
周患一愣。</p>
“……送我回京。”</p>
王爷薨逝后要五日方可大殓，可璟王殿下尸身血肉模糊，送回时放置棺中，三日一过便大殓封棺。</p>
璟王为救太子掉落悬崖身死之事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多数百姓都不相信煞神会做出这种舍己救人的事。</p>
朝中大臣也皆是匪夷所思，纷纷前来祭拜，想试探到底是真是假。</p>
天已暗了下来，长街酒楼边，离璟王府只隔了一条街，付松茂拾阶而上，撩开帘子拱手一礼：“楚大人。”</p>
窗棂边，楚荆面无表情坐在那饮酒，随意一点头：“坐。”</p>
付松茂躬身坐下。</p>
才几月不见，楚荆面容苍老不少，从高高在上的侯爷之尊跌落，被剥了爵位，寄予厚望的小儿子也缺了两指无法入仕途，换了谁都无法轻易接受。</p>
“如何？”楚荆神色漠然，“圣上可有告知你何时将晋凌账目捅出来？”</p>
付松茂无声叹了口气：“难了。”</p>
楚荆蹙眉：“为何？”</p>
“猎场遇刺那日，圣上亲口说出‘璟王为救太子’，便已定了此事。”</p>
付松茂比楚荆要聪明，在那时便知晓晋凌这三个月谋划恐怕要功亏一篑了：“如今璟王惨死，众人皆知他是救太子才会如此，若此时圣上又将晋凌账目之事告知天下，恐怕会被世人戳脊梁骨。”</p>
燕平帝最顾忌世人看法，否则早就不顾手足之情将姬恂寻了个理由杀了。</p>
楚荆神色难看至极。</p>
付松茂给楚荆倒了杯酒，轻声劝道：“多亏得大人引荐，下官才可在圣上面前露脸，此等恩情松茂铭感五内，必会报答……只是璟王已死，无论风光大葬亦或是污名满身，死后皆知一抔黄土，并无两样，望您……”</p>
“砰”地一声，楚荆将酒盏砸在桌案上，阴冷道：“还有楚召淮……”</p>
付松茂动作倏地一顿。</p>
“若没有他……”楚荆回想起楚召江那空荡荡的两指和被硬生生打断的腿，因姬恂身死而无处安放的恨意悉数转移到楚召淮身上。</p>
没了姬恂庇护，楚召淮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p>
京城权贵轻轻吐出一口气，都能将他吹得飞入万丈高空摔个粉身碎骨。</p>
更何况，还有他那张狐狸精似的脸……</p>
就在这时，付松茂忽然道：“有人来了。”</p>
楚荆沉着脸将视线投到下方，眼神倏地冷厉下来。</p>
悬挂着“璟”字灯笼的马车漏夜而来，为首驾车的男人正是姬恂身边的暗卫周患。</p>
能让他亲自护送的，只有楚召淮。</p>
果不其然，马车终于在璟王府停下。</p>
一只素白的手缓缓将马车帘子撩开，周患伸着手就要去扶他，却被那只手狠狠一拍，只好委屈地缩回去。</p>
付松茂远远看过去，当看清楚那人的脸，似乎一愣。</p>
楚召淮一袭黑袍弯腰而出，敛着裾袍摆一步步踩着马凳下车，当瞧见璟王府门口的丧幡，瞳仁微微缩了缩。</p>
周患扛着府医跟在楚召淮身后，唯恐他心疾发作。</p>
从头到尾，楚召淮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他漠然注视着随风而动的丧幡，快步走进府中。</p>
楚荆看着远处的背影，冷笑一声。</p>
付松茂却是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p>
那便是召江的兄长，楚召淮？</p>
璟王府中四处悬挂孝布，倒春寒的风一吹，落下的影子像是幽魂遍地般，令人遍体生寒。</p>
楚召淮怔然行走在雪白孝布张牙舞爪的影子中，宛如置身梦境，鬼影重重朝着他张开狰狞的手，却阻止不了他一步一步朝着正厅而去。</p>
雪白灯笼，孝布，丧幡，铭旌……</p>
外祖母离去前，似乎也是这般。</p>
楚召淮疾步走进正厅，迎面便是一座精致的棺。</p>
姬翊正跪在那守丧，他这两三日一直连轴转，白日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又要在灵堂守丧，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儿。</p>
听到脚步声，姬翊以为又有人前来吊唁，回头一看，直接愣了。</p>
楚召淮漏夜归来，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还裹着姬恂玄色的披风，刚一进来，一股穿堂风扑面而来，将衣角吹得胡乱拂起。</p>
姬翊整个人瘦了一圈，呆呆看着他，忙昏了的脑袋终于艰难运转，他霍然起身，前所未有的暴怒，近乎厉声道：“谁让王妃回来的？！”</p>
周患垂着头不吭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