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楚召淮轻声说。</p>
他只是想给年幼的自己买一块糖人。</p>
既然巷子里没有卖糖人的，那便不给了。</p>
孩子满脸泪水，呆怔看着他。</p>
楚召淮站起身抬步离开，继续吃他的糖画。</p>
那个孩子的欺骗对他而言，只是路边踢到一颗小石子，不痛不痒。</p>
楚召淮怕冷，冬日出门穿得极厚，赵伯还是怕他冷又给罩了层，可从姬恂视线望过去，少年依然肩膀单薄，夜风将雪白斗篷吹拂而去，裾摆处的黑色爪印鲜明又刺眼。</p>
姬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蜷。</p>
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下。</p>
楚召淮穿过逐渐冷清的长街，刚走出平安坊就见王府的马车停在路边。</p>
姬恂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一群暗卫跟着他，楚召淮料到车夫不会轻易离开，他也不生气，神态自若地踩着马凳上车。</p>
紧接着，戴面具的“暗卫”也跟了上来。</p>
楚召淮愣了愣，突然瞪他。</p>
姬恂手指不自然地捻了捻，躲开楚召淮的目光，像是对炭盆有了极大的兴趣，若无其事地说：“王妃也瞧见了，平安坊鱼龙混杂，极容易遇到危险，那些暗卫……”</p>
“他们职责所在，我又没生气。”楚召淮不高兴地说，“我就想问那些扑来的东西呢，你全扔啦？”</p>
姬恂：“……”</p>
“算了。”楚召淮也没为难他，闷闷地靠在软塌上，“反正都是扑来的东西，没花一文钱。”</p>
的确一文钱没花，唯一一次毫不犹豫拿银子，还是给那个孩子买糖人。</p>
马车动了起来，桌案上的烛火即将烧到头。</p>
姬恂正想重新点烛，瞧见楚召淮已闭上眼睛好似要小憩，只好停了手，任由烛火燃尽。</p>
整个马车陷入黑暗中，只能隐约听到两人的呼吸声。</p>
姬恂直直注视着闭眸的楚召淮。</p>
车帘随着马车而动时不时露出些许路边的烛光，姬恂常年在外打仗，夜晚淡淡的光也能助他视物。</p>
楚召淮拢着手炉半躺在那，眉眼精致昳丽，如一座精雕细琢的玉器。</p>
这样神仙似的人，合该身处繁花拥簇之中，钟鼓馔玉不过点缀。</p>
……可他却被自小苛待到大，又在大好年华遇上彻底摆脱不掉的煞神，再没了退路。</p>
若非“煞神”是自己，姬恂都要同情他了。</p>
马车摇摇晃晃，似乎到了颠簸的地段，楚召淮本就没有睡熟，被晃得差点蹦起来。</p>
黑暗中，他摸索着往前探了探，想要开口让车夫慢些，可手才往前一伸，就触碰到一个滚烫的躯体。</p>
楚召淮吓得往后一缩。</p>
不知何时，那暗卫已坐得离他极近，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那股压迫感依然满满当当地充斥四周。</p>
楚召淮吞了吞口水，后仰着靠在车壁上，伸出脚尖往前面踢了踢。</p>
“你……离远点。”</p>
足尖似乎踢到暗卫的小腿，轻飘飘的没敢用力，却足以驱赶妄图侵占他周边领地的男人。</p>
姬恂却没动：“王妃不睡了？”</p>
楚召淮撇嘴：“就两刻钟的路程我能睡着吗……啊——！”</p>
话音未落，马车像是轧到一颗石头，颠簸得楚召淮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整个人几乎飞出去，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p>
千钧一发，姬恂伸长手臂往前一探，准确无误在黑暗中接住他。</p>
楚召淮惊魂未定，双手艰难扒着姬恂的手腕，心疾几乎要发作。</p>
姬恂耳朵轻动。</p>
楚召淮艰难喘息着，他常年生病，气息短促，喘几口就要强迫自己屏住呼吸缓一缓，断断续续个没完。</p>
黑暗中更是将声音尾调所有细节放大无数倍，丝丝缕缕往耳中钻，勾人魂魄般许久不停息。</p>
姬恂呼吸一顿，好一会才不自然地对车夫道：“慢些。”</p>
车夫忙说：“是！”</p>
楚召淮不敢乱动，踉跄着跪坐地上，双手仍紧紧抓着姬恂的手腕不肯松。</p>
缓一缓，缓一……</p>
楚召淮喘息声戛然而止。</p>
学医多年，白芨神医对脉搏极其敏锐，艰难稳住疾跳的心脏后，他突然后知后觉掌下的脉相不对劲。</p>
脉搏似有似无，手腕冰凉，身上却像是炭盆似的散发炽烈的热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