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的梦中，仍是遍地尸山血海的战场。</p>
敌军如山似海，蜂拥而上 ，雨水混合着血冲刷铠甲，电闪雷鸣泛着冷而寒的光。</p>
姬恂撑着断剑艰难起身，微仰着头看去，那脖颈下的伤口涓涓流血，染红残破的轻甲。</p>
宁王站在不远处的尸海中，眉眼仍是雾似的，只听得声音轻缓传来。</p>
“姬恂，回去。”</p>
姬恂眸瞳倏地睁大。</p>
漫天的雨水停滞，再次砸下来时却是纷纷扬扬的大雪。</p>
宁王一袭猎装，肩上披着披风策马行在前方，只留给他影影绰绰的背影。</p>
他侧眸看来，还是一团雾，笑着道：“……回去，今年冬猎，圣上在为太子造势，你一箭一只猎物，满朝目光皆被你引去，太子倒要恨死你了。”</p>
年仅十五岁的姬恂一袭黑衣坐在马上，马尾高束，披风滚了貂裘毛边，说不出的恣意张扬。</p>
他懒洋洋握着马绳，笑眯眯道：“这般造势岂不太过麻烦？何不将此番冬猎所有男儿的箭羽皆打上东宫标志，这样东宫所猎之物成千上万，海沸山摇的势，必定名垂青史。”</p>
宁王失笑：“胡言乱语——收好你的箭，随便射只野兔便好。”</p>
“我已换成寻常箭了。”姬恂背着弓，散漫地说，“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却还处处掣肘，打个猎都不自在。皇兄，我们何时回去？”</p>
宁王道：“快了，过了年便回。”</p>
宁王很懂得明哲保身，哪怕打个猎也不冒尖出头，策马溜达着，时不时射空一箭。</p>
姬恂嫌他太慢，一夹马腹：“我先行一步，打个狼给阿翊做狼牙手串。”</p>
宁王蹙眉：“姬恂，慢些……”</p>
姬恂才不管，终于自在在林间策马。</p>
听说有人在扑鹿台瞧见过雪狼，姬恂驾马在山林间寻找。</p>
只是找了大半天，连只野兔都未寻到。</p>
姬恂话已经先放出去了，抿着唇四处溜达，心中琢磨要不去光禄寺问问看有没有狼牙。</p>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吼和稚嫩的呜咽声。</p>
姬恂眸光一动，立刻策马上前。</p>
纯白雪地上已开出狰狞艳红的花，一只面容狰狞瞳孔森然的雪狼正在撕咬一个半大孩子，右腿几乎被咬断，伤口深可见骨。</p>
姬恂眉头皱起，来不及多想直接搭弦拉弓。</p>
咻的一声，箭准确无误射入雪狼脖颈，巨大身躯应声而倒。</p>
奄奄一息的孩子茫然朝他看来，面颊一点痣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显得极其灼眼。</p>
……还有那双含着泪的漂亮的眼。</p>
姬恂注视哭得满脸是泪的孩子，他在战场长大，从未见过这般脆弱得像雪的人，挑眉道：“京城人倒是英勇无畏，打个猎还得亲身饲兽？”</p>
那英勇无畏的孩子呆呆注视着他，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这张嘴气的，忽然往雪地一栽，晕了。</p>
姬恂：“……”</p>
第37章 </p>
姬恂忽然醒了。</p>
天似乎暗了, 烛火满室。</p>
床幔被窗户缝隙拂来的风吹得轻缓飞舞，楚召淮拥着被子蜷缩他怀中，因睡姿不好锁链已将雪白的腕子磨出一圈红痕。</p>
……以及面颊上的一点痣。</p>
姬恂怔然瞧着, 恍惚中这点痣和梦中大雪纷纷扬扬相重合, 魔怔般缓缓伸手触碰那颗痣。</p>
可还未靠近，一道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p>
“姬恂，回去。”</p>
姬恂霍然抬头。</p>
血海尸山, 雷光轰隆隆撕破天似的朝地面砸下, 震得天地都在颤。</p>
少年将军纵马而来, 喘息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交织, 雷光将姬恂满是水痕的脸照得煞白一片。</p>
“皇兄！”</p>
遍地尸身, 宁王浑身是血，沉声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你等援军吗？”</p>
“援军将至，重山已去迎。”姬恂十六岁生辰还未过, 面容稚嫩却已有未来运筹帷幄的雏形，拔出缠金刀悍然劈开面前敌军。</p>
宁王蹙眉：“姬恂, 回去！”</p>
姬恂不愿, 充耳不闻握着剑就要冲上去。</p>
宁王厉声道：“周无殃, 拦住他，将人送回大营，莫要出来捣乱！”</p>
周患领命上前，一把将姬恂抱到马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