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怎么能想到自己精心照顾之人,心思这么细密? 她小心轻柔地将创伤药多多地涂于伤口处,再用纱布将伤处包起来。 “明日此时更换药膏。” “阿梨这就去给大人煮些汤饭,大人休息吧。” 玉郎点头,抱着剑靠墙而坐,闭上眼睛,他的确累透了。 “这里很安全,大人可躺下休息。” 阿梨没得到回应,只得自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再回来,玉郎仍是那个姿态一动未动。 她轻手轻脚,将鸡汤放在桌上,耳边传来“仓啷”一声,金玉郎抽出剑已站在她身边,剑架在她脖颈上,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玉郎仿佛刚清醒过来,“抱歉”他长出口气收起剑,坐回罗汉床上去。 “大人总这般休息?” 玉郎不想说话,又不好拂了救命恩人面子,便道,“只要不在家中,我都如此,做为直使,警惕性高于一切。” 玉郎腹中饥饿,端起鸡汤大口喝起来,阿梨有些高兴,端来一筐饼,玉郎吃饭时,阿梨坐在一边,讲起玉楼关闭时的情境。 ………… 李瑕登基后,玉郎自知自己过于位高权重,便自请交出玉楼。 这里算是处小特务机关。 玉楼一切都已成熟,如一部精确的机器。 皇帝只需按时取走情报和玉楼所赚银钱。 皇上打从心底不喜欢玉楼,玉楼的操作算是不错的阴谋。 然而,但凡一个皇帝足够强,只需阳谋便可大杀四方。 当初用得上玉楼时,他心中就不自在。 玉楼落在皇帝手上,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凰夫人最先感觉到皇上的敷衍。 他不似玉郎经管时那么频繁地布置任务,与拿取情报。 很多消息都过时了皇上也没问过。 玉楼真的成了青楼。 凰夫人这些年没白跟着玉郎混,警惕性很高。 直觉不妙,提前转移了自己的金银细软。 玉楼覆灭那天,她记得清楚,天上一轮好月亮。 银辉洒在前后楼间的那片人工引来的湖水中。 她一直不能安眠,便起来从窗子向外瞧。 隔着薄薄的水雾,她还在缅怀弦月,想着那些纷繁的前尘往事…… 耳中似乎传来几声未及喊出喉咙的叫声,她侧头细听,只是一片静寂。 玉楼位置建于青石镇的荒地之上,几经灾害,青石镇几乎空了。 平日夜间只觉安静舒服。这一晚的静寂却叫人害怕。 好在月色很浓,水光映着月光,看得清楚—— 几只小船无声、快速地向后楼划来。 楼下有看守的小厮,那清俊的孩子才将十六,懵懵懂懂迎上前去。 一名黑衣人扑过去,搂住他,捂住嘴,一手扬起,手中短刀的寒光,刺痛人的眼睛,丝滑地没入那孩子身体只余刀柄在外。 再用力一推,孩子的身体沉甸甸像个沙袋扑倒在地面上。 一只脚光洁雪白毫无生气落在青砖地上,连鞋子也未来及穿。 这些人动作利落,没有废话,阿梨房中自有暗道,即使这样,她也惊出一身冷汗。 那些人兵分两路,一部分在一层收割人命,一部分直奔二楼。 阿梨这些日子由于惊恐不能独宿,叫了个前楼的年轻女孩子陪伴自己。 她也不叫醒那女子,自己偷偷打开地道,又合上,她没马上逃,而是躲在地道中。 此举救了她一命,一名杀手进到她房中,显然知道这屋里住着的非普通人。 床上女子犹在酣睡,便死于梦乡。 杀手没走,而是到处敲敲打打,又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板上细听。 若有深而远的脚步声,哪怕一点点传入他耳中,他便是拆了这楼,也要找到逃犯。 阿梨屏住气息,她其实就窝在入口处,杀手检查得格外仔细。 挨着把墙板地板敲个遍,阿梨感觉到敲打声就在自己身边。 甚至能想像到那人将耳朵贴上来,与她隔着薄薄一声板。 她蹲到身子发僵,不知何时板子外的声音消失了。 怕是陷阱,她又呆了许久,才小心推开板子,想再看一眼昔日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玉楼。 只看到一片残破,那女孩子被杀手几乎斩断脖子,依旧保持着睡姿,躺在床上。 柜子中的衣服都给拉到地上,娇贵的衣料被当成抹布践踏得不成样。 首饰盒子都被拉开,里头空空如也。 桌椅都倒在地上,家什没一件好的,上好的紫檀都被砍得一片伤痕。 她又气又痛,耳中听到“噼啪”声,有烟气直冲上来。 原来那伙杀手,杀光人还嫌不够,放了火烧掉了玉楼。 阿梨流着泪,无限留恋又愤恨地看着这片她倾注全部心血的所在,从地道逃走了。 “后来,我无处可去,也不敢离京太近,听说平城称做小京华,便来了此处,在市上开着家食肆。偶遇一位曾进京述职的地方官,他到玉楼时,我招待过。他帮我扩大食肆,开成了酒楼。我不愿住得离酒楼太近,才在这里盖出一间小院。” “大人命不该绝,我今日回家得晚,划出船没多远便看到大人从上流漂下来,捞上来才知是您。” “不过,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不等金玉郎回话,阿梨突然惊叫一声,“哎呀,我太粗心了。金大人还身着湿衣。” 她起身跑入内室,将一套干净衣服拿出,“虽是粗布衣,不过是干净的。我为店中伙计刚做了好几身,不知身量合适否?我帮大人更衣吧。” 她将衣物平放于罗汉床,走上前帮玉郎解衣领,本以为玉郎会推辞,却见他闭目坐着,由她更换。 外套去掉,内衣也还湿着,阿梨脸一红,伸出手指去拉那胸口系带。 玉郎一把抓住她手腕,睁开双目,“本使自己来。” 阿梨将湿衣拿开,由他自己换了粗布麻衣。 待她回房,手中多了干毛巾,“大人把头散开,我为您擦干头发,重新绾起。” 湿头发的确难受,玉郎更怕引发自己着凉,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 这番奔走逃命,又加落水,他不想露出疲态,连假装都觉费力。 想了一下,由着她散了发髻。 灯火摇曳,小轩窗外,竹叶沙沙,十分清幽,他坐在灯下,由着阿梨为他擦拭完头发。 阿梨手上很轻,为他梳发时不曾弄疼一下,她的手指轻柔掠过他的鬓角,手指上带着桂花香气 等头发全干,以犀角梳沾少许桂花刨水,为他梳做编发,头顶结一发髻。 将一枚玉簪装饰发髻上。 头发全部梳起来,更显他浓眉深目,虽着粗衣,仍然气宇卓然。 “好啦!”她拍拍手说。 玉郎眼睛落在她身上,突然出手,快如闪电,一下便掐住她纤细脖颈,另一只手护住前胸,以防敌人偷袭,沉声问,“方才那伙追我之人,是你派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