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了许久,最后皇上亲自送国公爷出门,送出很远。 “徐家一向忠诚,朕从未怀疑,你能进宫说明情况朕心甚悦,不愧是先皇看重的国之柱石,大周兴旺还要依仗你们这些老臣才是。” 老国公听在耳中句句心惊,皇上话里有话。 他不敢居功忙道,“都是托着皇上的福,没有皇上运筹后方钱粮,哪有前方将士安心杀敌?老臣这半分功劳只是侥幸。” 李瑕听得十分满意,送别老国公回御书房。 徐乾离京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 不止徐乾,凡国家重臣,他都必须牢牢掌握他们的动向,哪怕只是小事。 只要不关系国家大事,旁的他睁只眼闭只眼。 这情报网还没完全张开,他还在筹谋中。 等成熟那天,所有臣子都处在他眼皮子下面。 就如现在他的好四哥,哪怕只是一句牢骚话,虽离开京城,他也要知晓。 目前他还有个难题,如何让恨着自己的皇长姐再次为自己出力。 这件事,只能皇姐出马,唯有她才能做成。 这是个难题,大公主什么都有,封无可封。 他皱着眉回到书房一脸不高兴而不自知。 “怎么了?”凤药帮他解开狐裘披风,“刚才我在暖阁听着,说得好好的。” “国公的事朕不担心,已经解决,朕现在有个难题说与你听听?” “来,你坐下,这么站着,朕还得抬头瞧着你,怪累得慌。” 他把自己的计划和难处说给凤药,凤药问,“皇上当真要如此行动?” “现在大世家都已成了门阀,盘根错节,想清除干净很难很难,朕要做的事很多,没空与他们玩游戏。出此阴谋,实乃不见人的下策,不如此,不能快速根除他们。” “凤药,打朕认识你,你与师父护着朕走到今日。如果此事你帮朕做成,朕许你保留女官职位,你可与师父一同游历天下,待你想回宫时,再回来,仍是朕的左膀右臂。” 凤药听闻此话,起身走到李瑕面前,跪下郑重道,“臣女愿为皇上出谋划策。只为大周百姓安乐。” “此事肮脏,难为你了。” 皇上扶起凤药,“可惜,你不愿入朕之后宫,不然做为朕的妃子与朕同开建德盛世,岂不是一桩天大美谈?” 凤药垂首不语,这话太诱惑,但不是她所愿。 人生之路处处有诱惑,稍不留意便走上岔路。 她的路早在她心中过了万千遍,决不更改。 “谢皇上青眼,凤药得皇上如此考语,此生无憾。” 李瑕听她这么说,知道她铁了心,心中遗憾,但也决定此后不再提此事。 ………… 李瑕虽已有了追随自己的一批忠臣,但这么机密的事,只能说予最心腹之人。 金玉郎也是心腹,不知为何,李瑕仍觉与他隔着层什么,不能完全坦诚相见。 但凤药不同,他心中与她有种割舍不掉的亲密感,仿佛她是自己的血脉之亲。 她为他守过夜,照顾他。 他也为她疗过伤,见过她的身体。 本来,在他心中,既见过她的身子,那她的清白已然没了,她必定是自己的人。 他是存了这样的私心的。 然而,她醒来时一字不提,一字不问。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是种无声地拒绝。 李瑕该止步于此,他做不到啊。 黑暗的皇宫生活,精神上与身体上的折磨,爱与物质的长期匮乏,让他接触到凤药时,如同久渴之人饮到山泉。 那一小簇光,一丝微薄的希望,是凤药带来的。 她引着他向更光明的彼岸走去。 若这世界有一人是可以全然相信的,他信的人就是凤药。 哪怕她与他争吵,或责备他,他都觉得快乐。 他没尝过亲情的滋味,在他心中,亲情就是与凤药在一起。 如今他大了,皇权在手,枕边不缺女人,心中仍觉不足。 少的那一块,他总想补上。 被一次次拒绝后,他终于想通了,生活总要给你留下些遗憾。 他的遗憾就是凤药。 罢了,罢了,身为皇帝,也不能事事如意。 两人坐在烛光下,凤药颦眉,说出心中忧虑,“大公主性子直白热烈,倔强更胜于常人。你若直说自己的要求恐难达成所愿。” 她缓了缓道,“臣女有条计中计,不知可行否。” 李瑕道,“说给朕听听。” 凤药细细说来,两人商量着把不足之处给补上,这样一直说到深夜。 但关于青鸾得宠之事,李瑕支支吾吾不肯说详细,凤药也就罢了。 接触得越多,她越感觉到,这个青年皇帝心细之深沉,做事之果断越超她想像。 这条计中计有冒险之处,不过想到公主曾差点淹死她,又害得她不能生育,凤药心中的愧疚稍稍平息。 即使愧疚,这件事她也非做不可。 蒙周之战已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归山穿着破旧的厚棉衣披着最厚的披风,仍被冻得瑟瑟发抖。 光是衣服就是十几斤重,车子不停打滑,极难前行。 风雪一日日,仿佛要下到世界末日。 雪大时,夹杂着北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存粮处离军营不算近,这样的路,他每天都要行上一次。 可是心里,却是平静的。 他喜欢做实事,远离京城的政治斗争。在一次次运粮的过程中,他仿佛看到大周胜利之后,边境百姓安居乐业的情景。 每想到此情此景,他心中的血,如沸腾一般,这点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他停下片刻,呵了呵满是冻疮的双手。 虽然每辆车都有马儿,但必得有跟车之人。 归山身为运粮总管,次次跟车,从未有过失误。 此次,他不但带去驻扎地官军及百姓的粮草,还带了满满一车伤药。 这此药急用,头天夜里送到存粮处,今天一早天蒙蒙亮他便亲自押着这趟车送去临时驻军地。 天又降了大雪,北风吹得人如在绝境。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一种莫名紧张感充斥着全身。 每辆车间隔几米远,一整个车队拉开得足有数百米。 除了押车人,他还多带一个护卫队,约有二三百人,应对流寇、土匪之流倒也够用。 车上带着大周军旗,普通土匪不敢打劫。 今天他感觉到与往日不同,虽刮着风,却总感觉有人在监视他们的队伍。 走到一处山谷时,他停了下来向两边坡地瞧了瞧,山谷是他最讨厌的地形,易中埋伏。 他们军队的驻扎地是保密的,还常常换位置,几乎不同百姓住在一起。 这次例外,大雪地中扎营太难,城中百姓也需粮食,所以才临时改了地方,住进城里。 此路是通向城中的必经之路。 归山咽咽口水,硬着头皮抽了马儿一鞭子,车子缓缓向前行。 当整个队伍走入山谷时,那种紧张感也到达顶峰。 他心中的弦绷得让他的心脏跳得如擂鼓一般。 随着一声“杀”,呼喝声从两边响起,他的弦一下断了。 运粮时,有条军规,若遇对方军队埋伏,弃粮逃走。 此次军需备得足,抄家得的银钱都用到了粮草上,他知道。 “咱们大周士兵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遇伏定要速速撤离。”曹满的话犹在耳边。 “撤退!”归山在风雪中大声呼喝。 他清楚看到一队队骑兵从山边上冲杀下来,打着蒙古的大旗。 他将将来及把马儿从车上解下,骑上马,由护卫队护着大家一起向来路狂逃。 蒙古人凶猛无比,个个马背上长大,靠抢夺为生,精于骑射。 一支支利箭从身后穿破风雪冲着他们而来。 箭密如蝗虫过境,他们不但要粮草,还想要大周士兵的命。 “伏下身子,伏下身子……”归山一边打马逃命一边狂喊。 然而,来时路已被一队蒙古人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