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人少了,凤药将胭脂带到自己屋里,胭脂急惶惶问她,“小姐安好?” “安好。”听到这两个字,胭脂松了口气,垮着脸,一副愁容。 “你换了衣服,我带你去见她。”凤药忍住一肚子问题,打了热水,拿了衣裳。 “我亦如你一般,扮做男子,行事方便。”胭脂板着脸,凤药拿来一卷白布,扔给她,自己先出门。 “凤药……” “我名春生,她名春和,……你做我们小叔,叫运来吧。以后咱们仨相依为命。喊错不得。” 凤药在外靠着墙说,虽然刚才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并不想与胭脂相认。 可现在胭脂在这儿,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安全感。 好像,累久了,有了依靠。 她听到里面传来水声,和胭脂强忍的啜泣声。 待胭脂装扮好,开了门,恰如一个端正的大小伙子,她太合适男装了。 那一卷烂衣服,被她拿到院中,点火烧了。 她呆呆盯着那团火,眼睛不眨一下直到衣服化为灰烬。 凤药直觉不大对劲,胭脂进屋对她说,“先莫告诉小姐我来了,我先熟悉一下,等能做事了再说不迟。” “相聚不免哭哭泣泣,现下我实在无心,若在此地无用,我是不会留下白吃饭的。”她如在常府般冷硬。 “如果注定要告别,不如别相见的好。”说到此处,她已语不成声。 凤药未打扰,先出去了,叮嘱她先别作声,自己会想办法给她搞身份。 到了晚上,凤药果真没和小姐说起胭脂。 胭脂细问了凤药过野人沟的情况,又问了凤药到这里的日常生活作息。 直到三更天,凤药呼吸均匀,她却一直在黑暗中双目炯炯。 世道不公啊,她暗想着,明明常家那么忠心皇上,却被打成谋逆之罪。 明明自己先入府,夫人却将小姐托付给凤药。 也幸亏托给了凤药,事实证明,自己是不如凤药机灵的。 若将小姐托给自己,连府门她都走不出去,别说安全带到青石镇了。 她无声流着泪,任由眼泪顺着脸流入耳朵里,回想着自己一路经历的苦楚,难道上天真的不给她活路吗? 她这样因循守规之人,上天为何给她如此残酷的考验? 凤药睡得香,她轻轻起身,穿好鞋子,走到柴房门口,把一段麻绳挂在房梁上,将脖子伸进绳圈里。 “死在此处,可想过我怎么处置你的尸体吗?” “想过仵作验尸时,我怎么解释你是个女人吗?” “你由何处来,去住何处,为何死在我家,我怎么说?” 胭脂没有转身,她听着凤药一连串的诘问,痛苦地捂住脸,蹲下身蜷缩着身子,呜呜哭起来。 “姐姐并未做错任何事情,为何用死来惩罚自己?” 胭脂泣不成声,胸腔里有一只利刃将五脏绞碎,她如受伤的野兽跪在地上嚎叫,拼命捶打自己的身体。 凤药等她发泄完,平静地走过去蹲下身,将她用力揽在怀里,按住她的脑袋低声在耳边说,“你没做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要死,我也当死,可我偏不死。”凤药喃喃说道,似安慰胭脂,也似宽慰自己。 不多时,胭脂从她怀中挣脱出来,理好衣服,对着凤药磕了个头,“自今日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凭差遣。” “去见见小姐吧。”胭脂起身拍打干净衣服,面色如常。 三人相聚,一夜倾诉。 胭脂说那日官兵锁拿常府所有人丁,她是被抄家的御林军从床上拉起来的。 跪在院中,才知道小姐与凤药跑了。 常府有几百口人,队伍拉得极长。 大家过凌水桥时,胭脂自队伍中跑出来,跳进刺骨的水中,游走了。 她在城里躲了多日,并没得到一点小姐的消息,又有传言说在凌河找到一只小舟,上面丢着绣鞋,还在水面上打到小姐穿的披风。 传言说小姐带着丫头投水自尽了。 “我不信,凤药绝非能自尽之人。”胭脂认真地看了凤药一眼。 她猜测两人无处可去,定是来了青石镇,便跟着寻过来。 “那你是怎么过了野人沟的?”小姐问,“我们过得可难呢,多亏凤丫头瞒天过海。” 胭脂愣了,凤药极自然接过话头,“她扮做男子,身无分文,也就过去了。” “哦哦,那就好,万不可做女子装扮,那些土匪无恶不做的。” 小姐拍拍胸口快活得吐了下舌头,见到府里的老人儿,如见了亲人。 凤药与胭脂对视一眼,她已决定将这秘密烂在心头。 一大早,胭脂让凤药先去休息,由自己做粗活,等客人上门,凤药再起也不迟。 凤药有个相熟的客人。 对方帮他打听过常府情况,还在王二挑衅时出言阻止,是个极稳重的人。 她托对方再办张路引。 客人拍着胸口满口答应,“现在的官府,只要付钱,没有不给办的,真真有钱能使鬼推磨。” 凤药付了对方整整三两银子。这是她一个大钱一个大钱攒起来的。 胭脂有了新身份,凤药在外称她“小叔”,胭脂行事沉稳,颇有长辈的架势。 胭脂在二院楼下搭个小床,守着小姐,也让凤药放心不少。 只是倒春寒不减,小鸡冻死好几只,害得凤药心疼不已。 这阵忙,倒把王二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