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山道上,天空中瓢泼大雨。 但是两辆装满石头的渣土车,缓慢前行。 目的地——石门闸! 与此同时。 山阳镇抗洪指挥部。 杨善源正坐在办公桌前,眉头紧锁。 这时候,一人匆匆跑了进来。 是山阳镇政府办公室主任文海华。 “老文,你这么匆忙干什么?”山阳镇党委书记祁逊眉头一皱,斥道。 文海华动作一顿,忙道,“祁书记,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祁逊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老文,你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不仅是他,就是阳雍县县委书记钱泽昌,杨善源全都看了过去。 文海华拍着大腿道,“詹镇长……他,他刚刚带着郑局长去了镇外的采石场,开了两辆装满石头的渣土车,直奔石门闸而去了!” “什么?” 祁逊的脸色陡然一白,拍着桌子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那郑局长胡来,这詹腾,他脑子也进水了吗?他也胡来?” 说着,祁逊就要往外走,想要去拦住。 阳雍县的县委书记钱泽昌也坐不住了,他看向杨善源,“杨市长,恐怕要出事儿,我们也去看看吧!” 杨善源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先前。 郑谦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没有答应。 杨善源也有自己的打算。 官场上素来有着一条铁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这次牛新洲被困十几人的事件,说到底都是自然灾害,谁也控制不了。 自己在这里等候军方的直升机和冲锋艇救援,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毕竟,其他的办法,他都尝试过,可毫无用处。 如果他答应了郑谦先前所说的,让他自己开车去填补缺口,阻挡洪水。 哪怕是事后成功救了人。 可若是上面追究起来,自己作为这最高指挥,还是要担责任的。 而自己不答应郑谦的要求,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毕竟。 郑谦的这个办法,本就十分危险,且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 所以。 与其冒着风险救人,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哪怕明知道这样会有十几个人因此而死,但最终的责任,也归咎不到他的身上去。 即便是有些责任,相比起答应郑谦的要求之后,所需要承担的,就要小太多了。 这些,不仅仅是杨善源一个人的想法。 阳雍县县委书记钱泽昌,以及山阳镇党委书记祁逊,心底都是这样想的。 而且。 祁逊虽然打心底的佩服郑谦,但是他也无法表态,哪怕是他从精神上支持郑谦,也无法落实在行动上。 只因为。 这指挥部,轮不到他来做主。 他的上面,可还有县委书记钱泽昌,市长杨善源呢。 他们都没有表态,自己反而去支持郑谦,更何况,这郑谦还跟杨市长有私怨。 这不是跟这两位作对吗? 所以,祁逊敬佩归敬佩,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但他没想到。 郑谦离开指挥部不久,詹腾镇长就跟了过去。 当时祁逊,钱泽昌和杨善源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好,我们也过去看看!” 杨善源点头。 他接过身旁秘书递过来的雨衣穿上,匆匆出了门。 文海华跟祁逊走在前面。 祁逊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个詹腾,简直是没脑子,他难道不知道石门闸是什么情况吗?” 文海华浑身湿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祁书记,其实……你有所不知啊,被困在牛新洲上的十四个人当中,有詹望!”文海华道。 正往前走的祁逊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文海华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背上,两人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祁书记……” 祁逊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难怪,难怪啊……”祁逊自语,“詹腾的妻子早年去世,他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詹望就是他的命啊!” “从石门闸决堤以来,他就想尽各种办法去牛新洲救人,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只是想救人,我没想到,他的儿子也在牛新洲!” “难怪这詹腾,会带郑局长去采石场开渣土车了……” 祁逊想明白这些后,他脚步匆匆,回身告诉了钱泽昌和杨善源。 “胡闹!” 杨善源冷冷的甩了一句。 “我们身为党员干部,对待群众就应该一视同仁,詹腾同志却区别对待,哪怕是他的儿子,其他群众,就不是为人子女了吗?” 杨善源大手一挥,“祁逊,你给我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乱来,这种自由散漫的个人主义,要不得!” “好的,杨市长,我这就让人去做!”祁逊点头,匆匆朝着石门闸赶去。 …… 大雨还在下。 两辆渣土车已经到了石门闸前面的路口了。 这边还有着几个帐篷,有一些镇上干部在这里驻扎,巡视水情。 一旦有意外发生,可以及时通报! 詹腾过去的时候,其中一名镇干部就走了过来。 “詹镇长,你这是干什么?”那名镇干部还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儿,疑惑的问道。 因为大水冲垮了电线杆,导致信号塔也断了,所以手机都打不通,只能靠人力传信。 所以,前面指挥部那边的消息,也没有传到这里来。 詹腾嘴里叼着一根被打湿了的卷烟,吸了一口道,“小雷啊,指挥部那边有了新的办法,让我们运一些石头过来,想办法加固决堤口!” 那叫小雷的镇干部没有丝毫的怀疑,“那詹镇长,我给你把前面的路障搬开!” “行,小心点啊!”詹腾喊道。 看着那小雷远去,詹腾忽然听到后面郑谦的车里传来了喇叭声。 他把头伸出窗外一看,发现郑谦在向他招手,还比划了一个抽烟的姿势。 詹腾笑了笑。 他看得出来,郑谦是不抽烟的人。 之前在采石场,他给郑谦让烟,郑谦没接。 而这会儿,郑谦却主动要抽烟。 显然是,马上就要开车扎入那决堤口了,抽根烟,也能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说不害怕,那都是装的。 詹腾这会儿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儿子了。 他更害怕,看到儿子后,儿子不理解的那种目光…… 詹腾从车里走了下来,到了郑谦的车窗外,递过去一根烟。 “郑局长,待会儿你先等等,我先去探路!”詹腾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轻松一些。 郑谦笑了笑,“行啊!” 他从驾驶位上,抽出两件救生衣,“詹镇长,要活着!” 詹腾愣了一下,接了过来,然后穿在了身上。 郑谦这会儿也从那皱巴巴的烟盒里面掏出来了一根烟。 “来,我给你点上!”詹腾从口袋里面摸出打火机。 刚要凑上前去。 忽然。 郑谦猛地发动车子,一脚油门。 渣土车就像是咆哮的怒兽一般,轰隆隆的向前冲了过去。 詹腾一愣,看到郑谦的渣土车尾灯,他才反应过来。 “郑局长,你……” 可惜,郑谦没回应他。 直接开着渣土车,穿过刚刚镇干部小雷搬开的路障,直接冲上了石门闸的长堤坝,速度不减,直奔那缺口而去。 小雷看得都傻眼了。 “减速,快减速啊……你这样不行啊!”小雷在后面挥手。 可车声隆隆,雨声阵阵。 郑谦根本就听不见。 就是听到了,他也不会减速的! 一换十四,不亏! 小雷懵了。 他急忙转向后面的詹腾。 “詹镇长,他……他疯了吗!?这个时候还不减速?”小雷问道。 詹腾面色发苦,盯着郑谦开过去的渣土车,“是啊,他真的是疯了!” 近了! 更近了! 郑谦操控着渣土车,已经快要看到前面堤坝的缺口了。 巨大的水流,从那缺口里面涌了出来,一泻千里。 下面汪洋似海,浊浪排空,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神颤抖。 郑谦的车子,却始终朝着一个地方,没有偏转,没有减速。 甚至,快到缺口位置的时候。 路面湿滑,郑谦都不曾踩一下刹车。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两辆皮卡和一辆越野车,从山道上急速赶到。 祁逊,钱泽昌和杨善源,以及一众跟随而来的镇干部,都从车里跳了下来。 他们恰好看到,郑谦义无反顾的朝着那决口的河堤冲去。 文海华冲向负责看守的小雷,直接一巴掌抽了过去。 “小兔崽子,镇上让你好好的看着石门闸,你都干了什么?你为什么不阻止啊?” 小雷这会儿还懵的没反应过来,被文海华打了,也只是嗫嚅着,“舅舅,我……我不知道……” 詹腾走了过来,挡住了文海华。 “是我让他做的,我没告诉他!” “詹腾,你身为山阳镇镇长,竟然私自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这件事儿追究下来,你要负全责!”祁逊大声的道。 詹腾苦笑一声,没看祁逊。 只是目光落在郑谦的那辆渣土车上。 随后,他的目光也看向河道下游。 那里是牛新洲的位置。 詹腾一声不吭的爬上渣土车,然后发动车子。 祁逊急了,他一下子冲到了渣土车的前面,“詹腾,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郑局长能做的,我也能做!”詹腾语气平淡的道。 “我命令你,立刻下车,熄火!”县委书记钱泽昌也走了过来,指着詹腾的鼻子喝道。 詹腾没动。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什么镇长,也不再是什么党员干部,我只是一个名叫詹望的孩子的父亲!” 詹腾说完,一转方向盘,绕过前面的祁逊,随即,踩下油门,追随着郑谦渣土车的痕迹,直奔那缺口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 郑谦操控的渣土车,跑到了断堤的尽头。 “轰隆!” 整辆装满有大石头的车子,连同车内的郑谦一起。 一头扎入到了那断堤处的缺口之中,溅起惊天的浪涛,发出比雷鸣还响亮的声音。 紧接着。 不过半息时间,旁边的众人便看到—— 那些从上游疯狂倾泻下来的浑浊洪水,便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瞬间就将那渣土车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