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张氏也知道蔡冬的难处,井连山常年不在家。 每次回来也待不上几天,即便这样,也总要找借口不在蔡冬的屋里过夜。 其实,她的这几个儿媳妇当中,井张氏一直觉得,蔡冬最有潜力生孙子。 蔡冬长的富态,典型的地主婆模样,大圆脸盘子,后背像个小面板一样宽阔。 胯宽臀大。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 当年,井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 这身板比井张氏年轻的时候更胜一筹,要不是井连山不给力,现在说不定生几个小子了。 井连山每次离开的时候,蔡冬都想跟着。 井连山总是哄她 ,说什么让蔡冬代替他在老太太跟前尽几年孝。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井连山的借口。 偏偏蔡冬还没法反驳,反驳就是不孝。 所以要想让井连山带蔡冬走,必须要老太太发话。 如果井张氏以抱孙子为借口,井连山是没有办法推脱的。 作为女人,井张氏觉得蔡冬的要求实在是合情合理。 “等老二下次回来,走的时候我让他带上你。” 有了老太太的承诺,蔡冬觉得和井连山双宿双飞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她心里高兴,腿上又加了一分力道。 井馥这回更只剩下哀嚎的份了。 井张氏抓住井馥的小脚丫,顺着脚尖使劲缠紧。 脚上传来断裂一般的疼痛,井馥身体挣扎不动,只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嗓子上。 她哭出了历史最高音。 尖利的哭声穿透窗户纸,清晰的传到外面。 三少奶奶雪梅在院子里不安的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听见屋里传来女儿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整个人都傻掉了。 屋里大声哭,她跟着小声哭,屋里小声哭,她啜泣个不停。 只是不管她咋哭,她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这也许就是女人的宿命,必须要经历这一份痛苦。 挺过去也就好了。 井连海从来没有替她说过一句话,就在井馥裹脚的这件事情上,两个人的观点出奇的一致。 可还是没挡住失败的结局。 连井连海都束手无策,乖乖的把宝贝女儿送进了那间屋子。 她除了哭,又能做什么呢! 屋里没了哭声,雪梅的神经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她知道,裹脚的痛不是裹的时候痛,而是越来越痛。 井馥之所以不哭了,不是不痛了,而是没力气了。 果然,没过一会,井馥尖利的哭声再次响起。 雪梅整个人都接近崩溃了,她一个人坐在地上,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来往的长工仆人,都躲到远处唏嘘,不敢走近她身前半步。 井连海实在看不下去了,半拉半抱,总算把她拖回了房间。 井连海难得的容忍了她的行为:“你闹也没用,你老实点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行不行?” 雪梅无奈点点头,她知道就算井连海去,也没啥用处。 老太太认准的事,他也改变不了。 但最起码知道闺女现在咋样了。这个丫头气性大,怕不是要气死。 井连海安抚完雪梅,抬腿出了房门。 走到正房的门口,踌躇了一会,还是鼓足勇气拉开了房门。 井馥的哭声断断续续。 井连海走进里屋,井馥还在蔡冬的腿下压着呢!一张小脸哭的花脸一样。 两只小脚丫裹的像端午节包的粽子。 看见井连海,像看见救星似的,扎撒着双手,要是没有那条大腿压着,早就扑上来了: “爹,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可怜的孩子已经忘了,是谁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才多大一会,井馥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井连海感觉鼻子一酸,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但还是强行忍住,故意装作很淡薄的样子走上前去。 一看见压在闺女身上的那条大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使尽平生力气,把蔡冬的那条腿抬起,扔到一边去。 蔡冬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失去平衡,差点没让井连海弄个跟头。 “你这是干啥?我好心帮忙,我还帮出孽来了!” 蔡冬一边嘟囔,一边努力的从炕上爬起来。 穿上鞋悻悻的走了。 井连海也没理她,伸出手想把井馥抱走。 “让她在这待几天,回去你们又心疼,再让她弄开,白费了半天劲!” “她也是我的孙女,你们心疼我就不心疼?也就这几天,挺过去就好了。一时的不忍心,耽误的是孩子的一辈子,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井连海没敢反驳,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也许这几日的苦楚,能换来半世安稳。 有钱人家说媳妇,大多数还是对脚有要求的。 也不知道裹脚是谁发明的。井连海打心眼里想骂他八辈祖宗。 既然老太太都发话了,井连海只能一个人无精打采的走了。 他故意忽略井馥的哭叫声。他觉得自己真不配做一个父亲。 在女儿把他当做唯一希望的时候,他选择弃她于不顾。 女儿的每一滴泪水都是对他无情的控诉。每一声喊叫都是对他良心的鞭笞。 雪梅看见井连海一个人回来了,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 裹脚的头几天,疼痛难忍,没有人在身边看着,井馥肯定会想办法弄开。 一但心软,就前功尽弃了。 雪梅不再言语,一句话没说,默默的拿了一个枕头,躺在炕上。 一整天都没有出屋,连饭都没有去老太太屋里吃去。 她害怕看见女儿求助的眼神,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井馥整整哭了一天,发现爹和娘都没来接走她。 慢慢的,她对爹娘不抱希望了。 她要想办法,一个人跑出去。 她才不想裹脚呢! 她不想像婶子大娘一样,风一吹都站不稳。 她要像春妮姐姐一样,恣意奔跑。 想通了,她倒不哭了。 哭也没有用,哭声既然打动不了谁,为啥要白费力气呢! 不过脚是真疼,疼的她弱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可她咬牙忍着,不哭不闹,装出很乖巧的样子。 “孩子就是孩子,裹的时候又哭又闹的,裹完了,她也接受了,疼过这几天,也就过去了!谁还没有遭过这个罪呢!” 这是二娘当着井馥的面说的。 井馥表面上冲着二娘甜甜的笑,心里对她使劲压住自己的事耿耿于怀。 她就是一个帮凶! 这件事她肯定要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