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稀客至感念雪白头（上）

“那是”紫鹃理了理被北风吹得凌乱不堪的碎发，眯缝起自己的眼睛，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齐妃娘娘？她怎么会在咱们永寿宫门口呢？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菊清扁了扁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刚才我就看到她站在咱们宫门口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可她既不进来，也不叫人通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请她进来，所以正想着要不要进去跟小主您说一声呢。” “按照小主的性子，估计是会请她进来的。这样吧，我进去跟小主说一声，你就去送送卫太医他们吧。” 菊清点点头，圆润的脸颊在冷风中冻得泛起了如苹果一般的红晕，领着卫临等人朝着宫门走去。殿内的黛玉和眉庄听到紫鹃说齐妃站在门口，心中也是十分惊讶。自从弘时去世以后，齐妃一直都待在自己的长春宫里，紧闭宫门，足不出户。今日她怎么会突然出来了，而且还站在了永寿宫的门口？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眉姐姐，不管怎么说，弘时新丧不过百日，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冲撞了的好。不如你去看看几个孩子，弘曜好几日没见到你，前儿还和我说想你了呢。”黛玉蹙起尖细的眉头，一脸担忧。 “好。”眉庄拍了拍黛玉的手，“我会小心的，倒是齐妃不知是何用意，妹妹你也要万事小心才是。” 见眉庄在采月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殿门，黛玉也才坐到妆奁屉子前重新整理了下妆发。方才在长街上因为装病，又走得匆忙，有几处钗环都稍稍有些松散了。她特意摘下了方才头上的芙蓉砗磲水晶步摇和两支红宝石的耳挖簪，换了素净的银簪并擦掉了口脂。待整理好之后，她便扶着紫鹃的手慢慢往宫门口走去。 走着走着，两人转了个弯，就看到齐妃的背影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立在永寿宫的门口。只是看她站立的方向，似乎是想要回轿子上去一般。黛玉心知，若是此时不留人，怕是这人就留不住了。 “许久不见齐妃姐姐，姐姐身子可还安泰？”黛玉清泠泠的，如同叮咚的山泉，虽说不大，却极有穿透力，生生止住了齐妃的脚步。来不及看着齐妃回转时稍显僵硬的身形，黛玉还是微笑着垂首行了个标准的蹲礼：“嫔妾给齐妃娘娘请安。” “起……起来吧。”那声音就好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一般虚无缥缈在北风的吹拂下，缓缓地传入了黛玉的耳朵里。这声音让人感觉仿佛触摸到了一块已经枯焦的树皮，上面布满了被烈日灼烧后留下的狰狞伤口，只能默默地期盼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下的甘霖。 黛玉慢慢地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齐妃。曾经，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青绿衣裳，头上戴着一朵粉色绢花的女子，如今身着一袭沉静的绀蓝色长裙，头上是一支镶嵌了紫水晶与蓝宝石的米珠步摇，然后便是不大的几支银簪和几朵素色的料器。如果不看清楚她的面容，恐怕任何人都无法将眼前这个优雅端庄的女子，与昔日那个稍显张牙舞爪只是为了宜修鞍前马后的齐妃娘娘联系在一起。 “姐姐久不出门，想来是在屋里待得有些烦闷了，今日才出门逛逛。只是如今时气不好，天儿凉得厉害，饶是妹妹今日在长街上也被这风吹得有些身体不适。”黛玉伸手用帕子点了点鼻子，轻咳了两声后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现下鼻子还有些不舒服，倒是让姐姐看笑话了。” 看着面前黛玉的神情，齐妃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可脸上那两条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的法令纹也因为嘴角的松弛添了几分阴影：“是。本宫本想着今天天气好，若是不趁着现在多出来走走，待到冬月里开始下雪就更没什么出来逛逛的时候了。方才看到卫大人从妹妹的宫里出来，妹妹……妹妹一切可还安好？” “不过是前几日风寒未愈，加上照顾孩子累了点，休息几日就好了。”黛玉眼波流转，见到对面女子的神情在提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明显触动了一下，自己心里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姐姐久未出门，想来可能还不太适应如今的天气。若是累了，不如进永寿宫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齐妃的眼神晃了一晃，嘴上还没答应，可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永寿宫里走了：“妹妹盛情，本宫就不客气了。” 在东暖阁坐定，还未等齐妃仔细看完黛玉宫里的布置，菊清很快就端了两杯雨前龙井并三碟茶果过来。黛玉笑着对齐妃说“请”，却从茶碗上方小心觑着齐妃的面色。正如黛玉所料，这茶刚一入口，齐妃就愣了，眼中都蒙上了一层雾气，不知是因为热水的蒸腾还是为着什么别的原因。 面对眼前的情景，黛玉并未开口多说一个字，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齐妃独自一人在那里默默地消化着内心复杂的情感波动。此时此刻的齐妃，看上去有些恍惚和呆滞，似乎完全沉浸在某种无法自拔的思绪之中。 毕竟弘时生前，最喜欢喝雨前龙井了。齐妃若是好不容易自己得了些，都会一股脑儿地送去给儿子。现下，只怕就连她自己也很久没喝过这个茶了。 “你瞧本宫这记性。”齐妃扯了扯嘴角，让翠果掏出了三个做工精致的小金锁来，“说起来也是本宫第一次到妹妹这永寿宫里来，这几个小金锁就算是本宫给几个孩子备下的礼物。这大一点儿嵌了红宝石的是给弘曜的，这两个小的是给两位公主的。” 黛玉心里隐隐猜到了齐妃此行的目的，虚与委蛇了一番便让紫鹃收下了东西。几句寒暄过后，齐妃果然开口：“来妹妹这坐了这么久，怎的不见六阿哥？”